这四个字,竟和冰山下的旧神所说的抉择与答案有了一丝微妙的不谋而合。
不管是否是神灵选中,阿墨所说的是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的答案,于是她的眼里难得地充满困惑,“会吗?”
“会的,只要你在这里一天,就一定会的。”
阿墨干燥而温热的手心贴在云笙脸颊,两人双目相对间,灵魂的温度藉由对视连接传递。
像是温热的暖气包裹,从灵魂深处升腾而起的熨帖,云笙一边想着,一边将头贴在阿墨的胸膛,心脏的砰砰声穿透耳边的胸腔,就连呼吸也变得缓慢起来。
在这有力而均匀的心跳声中,云笙的大脑却片刻也停歇不下。
如果我来到这里是因为神灵选中了我,那么阿墨呢?神灵会选中一只猫咪吗?
这个念头再次席卷了她,可也不过是片刻就又掩埋于心底,因为此刻绝不是探究的绝好时机,眼下的情况,如果说雍古族的启蒙暂时排在第一位,那探究这明知没有答案的问题只能排在最后。
然而,识字启蒙虽然是她理想中应对当下困境最好的办法,现在却没有纸,没有笔,教具成了阻碍上课的最大拦路石。
等回到住处的小木屋,云笙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思量着哪些材料可以利用起来,就这样,她和阿墨将细木枝修剪成外框用布条牢牢捆扎在一块略光滑的木板上,将水和泥土调制混合后填满其中,连夜赶制出了一块沙盘,又折断木枝,削尖一头充当教棍,当太阳再次升起后,新建庙宇前方那片平整的空地,便成了临时的教学场地,云笙将沙盘固定在用以支撑的木架上,教具就算是准备齐全了。
于是,在雍古族人眼中,比修建庙宇和养殖动物困难得多的学习开始了,神使用木枝在沙盘上认真点画着的符号,在他们的眼中宛如奇异的符文,眨一眨眼就变成扭曲的线条;神使字正腔圆的清晰读音,到他们嘴里,像是木胶一样将他们上下口部牢牢黏合,发不出一个音来。
见此情景,云笙难得体会到了当教师的辛酸,只是她已经做下决定,又怎么会因为行动推进阻滞而临阵脱逃,她分解教学计划,先一个一个站到他们面前,仔细观察他们的口型,亲自示范舌头摆放的位置,在一对一的辅导下,发音总算不再是困扰,然而那一个个方挺板正、如同磐石般坚硬的汉字,却又把雍古族人砸得晕头转向。
他们描摹着云笙在沙盘中示意的文字,一次又一次用树枝在湿润的泥土里重复书写同一个汉字,然而这一片歪歪扭扭如同画符一般的泥地里,有镜面描画的,有笔画残缺的,有结构散架的,更有抽象到根本辨认不出原形的汉字却没有一个是勉强过关的。
云笙放慢了每一个动作,将笔画拆解得清晰无比,她甚至将阿墨也纳入了教学体系,每晚自己先教阿墨预习一遍,第二天上课时,谁的字没写好,阿墨就用爪子“唰”地擦掉地上的泥土,然后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人,直到他重新写好为止。
就这样,下午修建庙宇,上午识字,每一次的教学,都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她教人们写“神”字,描绘他们想象中那个虚妄的影子;她写“人”字,如同他们此刻站立的模样;她用“山”字勾勒远方群峦起伏的轮廓;她用“湖”字描绘雪山下那镜面般的绿宝石。。。。。。
很快,雍古族人已能磕磕绊绊地写出几百个汉字,当云笙人再一次被雍古族人渴望而热切地用充满求知的目光凝视时,她却在沙盘上书写了一个大家已经熟识的汉字。
那是一个雷字。
“雷?”
雍古族人都认识这个汉字,只是他们并不明白神使为什么写下一个他们认识的字。
迎着不解的目光,云笙终于开口,“雷,是神灵的信使,是神灵意志的化身,是公正无私、浩然正气长存,更是象征着天地间至阳至纯、涤荡乾坤的伟力。”
她环视着下方一张张仰起的、充满信任的脸庞,面容肃然,“你们已学会了文字,那是打开真理的钥匙,而推动文明进步的另一块基石,就来自它所象征着另一神圣之物,那便是雷霆之法,那也正是绢布上所书写的,关于神灵的第二道神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