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不高兴时,只好事无巨细地问下面人,听完了,也没什么哄孩子开心的办法,然也不敢随便放他出府去,左不过心中焦急,只说凡他在府里时,随处去玩,要什么不要限着,快快给他便好,又命人多选一些调皮爱玩的小子在公子身边哄着一处玩。
自己心里也时时想着儿子闷在府里不高兴,十分忧愁。
这日天气好些,瑟风微微,明阳暖耀,陈乖宝一身金绣攒花边月桂黄缎面夹袄,底下是银边云脚白面牛皮小靴,翘脚坐在香木软袱椅上百无聊赖地拿手上金弹弓包上玉枣,对准院里的几株高树乱瞄。
一众护军下人围着坐着的小主子立在花厅前院里。
底下是府里一批年幼小子们垂头站着,包布乌首整齐垂了五列三排。
这便是为了陈乖宝高兴,叫他自己挑几个合眼缘的带在身边,专管哄公子玩的,日后等他在这里心定了,出去上学时,有玩得好的,人品又瞧着不错的,也可跟着伺候公子的箱筴笔墨。
陈乖宝不爱同立在旁边的几个梳头仆妇说话,便是由小妩上前哄他,立在椅背后俯下身子,柔声问道:“公子,我们看看吗?”
“好歹瞧一瞧,这些人都等着您指他们呢?”
陈乖宝恹恹把手里弹弓放下,低头看人,他自知道走不了,整日就跟个石磨盘似的,推一下走一下,也闷得很:“嗯。”
瞧他答应了,一个仆妇便就叫立着的小子们皆把头抬起来,叫公子仔细挑几个。
陈乖宝便拿着一双丝儿还媚,水儿还清的眼神懒懒地看这一张张脸。
他院里已经有好几个小子这几日专管哄着他玩了,如今手里的弹弓就是那些小子教他玩的,宁擒云见过一次儿子爱玩抓石子,就专门地让人磨了一袋子玉枣给他,或做弹子抓石,随他高兴,为得是天冷不冰手,又亲让人给打了把金弹弓供他消遣。
半天转着眼睛一排过去也没看上一个,陈乖宝心也不在这里,只顾捻着手里的玉枣玩,手一扬打一颗到院里的老桐树上。
跟他在旁边吃松花几上摆得点心的几个小子赶着去拾,拾到手里小公子从不要,就是他们的了。
几人你推荐我搡的争过来,他们也不愿意小公子再找几个陪玩的,僧多粥少,狼多肉少,年纪小的时候还不十分在意世故身份,虽知道他是小公子,但大家都玩得开,很亲热,这也是宁擒云养他们在院子里的原因,年纪小爱漂亮人,更是爱同公子好,小孩儿没定力,都闹着说:“公子,咱们不找了!”
“前院的七禽房架梁呢,我早上看热闹去,见那院后头有个老鸦窝,咱们去把他打了!”
“对啊,公子!你这几天打得准了!”
陈乖宝人还没看到头,一听这个兴味儿也起来,就跟着要起。
不曾想,这些立着的人里头有一个,就是那日叫那宁芝糟蹋了的爱妹,他只靠今日奔前程,万不能叫公子走了。
顾不得别的,从二排里站出来,扑通一声跪到地下,声嫩哭道:“公子别走!公子我要跟着你!”
“我们从前见过的!你还吃过我的果子!”
“您就要了我吧,当是可怜我!要了我吧!”
声音细细弱弱的,抬起头来时,叫陈乖宝见去,白白的脸儿淌泪,尖尖的下巴颤抖,其他平庸,只脸上好像就生了两个大眼睛有神,身子瘦矮细小,行动神态扭捏秀气,十分似个女孩儿。
陈乖宝那日跑得快,并没看清他的脸,一时没认出来,只心想俺并没吃过你的果子。
见他这么一哭,也觉有些漂亮,赶过去拉了他起来,把他左右看了看,见他是生的白,生得好看,一笑:“那你跟俺玩罢,走!俺们打弹弓去!”
其他人本是平平分分,被立过规矩,只等着人挑从不敢越界,如今见他这么一争,都跪下效仿:“我们也想跟着公子!”
“公子!我也陪你玩儿!”
陈乖宝挠挠头,自己看不上那不好看的,还嫌挑人麻烦,更不想再耽搁在这里,只装听不见,拉着爱妹先跑:“俺带你去玩儿。”
边跑边给他擦眼泪,很少遇到需要自己照顾的人,见他比自己瘦低矮小,一时心热心壮,不住挺起胸脯搂着拍哄:“不哭,不哭了奥。”
那爱妹本有自己一番打算的,这里今日本没有叫他,他年龄稍大些,身子也不干净,按理不要他陪玩的,是他把老爷给他那些安慰银子全塞了新来的管事的,才把他安到这班里。
如今见公子果真还记着他,又见他哄自己,眼珠子果真都在自己身上,只觉没走错路,他爱公子生得好看还痴,这样人温柔,更是不住娇柔哭泣,非要做这般弱小样子,博公子怜惜。
那原来的几个小子跟在他们后头,大家鸟群似的,随公子脚步,扔下跟着的人,浩荡荡投林更有天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