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原想赶回梨香院,告诉嫂子夏金桂连夜把那些螃蟹都拆了,作出几坛子蟹黄膏来,再往酒楼销去。
偏偏史湘云话多,人睡在枕头上,还拉着自己咭咭呱呱,一会子说些家常烦难事,一会子又谈诗词歌赋,没完没了,几次劝歇也不听。
宝钗无精打采地应付了一阵子,实在气闷不过,直接背过身,面墙负气睡去。
湘云推了她两下,见她已经睡实了,只得拉起被子也睡了。
翌日,湘云作东的芙蓉诗社热闹开席,而梨香院的几十篓螃蟹都死了,满院腥臭,秽气熏天。
诗还未作,湘云先与宝玉吆五喝六地划拳,赢了后又兴起一个新酒令,笑说:“我的酒面要一句《诗经》、一句《周易》、一句骨牌名,一句词牌名,一句时宪书上的话,酒底要用果菜名,关联在座的一个人。”
宝玉笑道:“云妹妹的令也太难人了,容我想一想再来。”
黛玉文思一动,斟了一杯酒,递给他说:“你吃了这一杯,我替你说。”
宝玉接过正欲低头喝了,谁料禛钰劈手夺下,一仰脖子一气饮干。
“我来!”只见他一身竹纹青衫,姿仪飘逸,摇着鹅毛羽扇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①;喜盈我室,所愿必得②。无端蝶恋花心动③,却为明珠点绛唇④。但看桃始华,仓庚鸣⑤。”
众人听了都笑说:“这一串子说出来,谁不知王公子红鸾星动了。”
“酒底也不必说了,我们都知道了!”凤姐拍手笑道。
黛玉早含羞垂了头,不作声。
禛钰搛起一筷子浦菜,望向黛玉,说酒底道:“不须施粉黛,隔浦见湘妃。⑥”
众人笑得更欢了,唯有宝玉脸色差到极点,眉头紧拧,拳头攥得跟秤砣一样死。
“宝玉,快帮我撕了他这诌嘴!做什么故意攀扯我。”黛玉急了,伸手去推宝玉。
宝玉被推得一个趔趄才堪堪稳住,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凤姐转头对禛钰说:“好兄弟,如今都大了,有些玩笑开不得!”
禛钰只笑:“姐姐不知道,酒令大如军令,可不是玩笑呢。”
凤姐脸色变了又变,暗叹一声,抬起脸来依旧是笑模样,年轻人逞轻狂,根本拦不住。
黛玉脸红更甚,恨不能逃席而去,偏偏被湘云摁在绣墩上不得动弹。
只得抓起筷子敲了禛钰的手,粉面含嗔地说:“都怪你!”
第76章吾皇黛玉第七十六回
皇太子狡置挡箭牌,林如海承旨翰林院
眼见中秋将近,禛钰忙完了罗天大醮的筹备事宜,赶着进宫与父皇吃了一顿团圆饭。
父子二人寂然饭毕,捧茶闲话,禛钰对宣隆帝道:“父皇,户部尚书已经换过两人,皆不中用。大理寺卿严必显也已查证,林海所受弹劾大多不实,父皇还将林御史以戴罪之身,扣在彤庭修书,不知有何顾虑?”
宣隆帝呷了一口茶说:“你急什么,好刀不怕磨。且等户部那些庸碌无能之辈,急得跳脚的时候,再请他出来。”
禛钰皱眉,一想到林表妹心里的苦处,就更急了。
他暗暗握紧了拳头,斟酌了言语,劝道:“父皇,林御史除了是您的臣子,也是一家之主,将他不明不白地长久羁留在彤庭,他的家人亲眷岂不担心?眼见中秋将至,不如暂放他回去过节,林御史必然感念陛下体恤臣工之德,奉公克己,尽瘁国事。”
“也罢,就让他做翰林院承旨罢。”宣隆帝放下茶盏,吩咐太子拟旨。
所谓翰林院承旨,名为翰林学士之首,并非单纯为陛下草拟诏令的秘书,而是居住在禁中,职掌机密要务的帝王幕僚,是陛下非公开的“内相”,也是升任内阁的一个过渡阶段。
禛钰心头暗喜,仍旧喜怒不形于色地秉笔拟旨。
宣隆帝见太子持笔一挥而就,便知他心里是极高兴的。夏守忠朝陛下暗暗伸出三个指头,宣隆帝默默点头。
这小子还当他一无所知呢,所谓的司衾娘子不过又是欺君的幌子,三天两头顶着王家少爷的名头住在贾府,分明看中了贾府的三姑娘。
却因那姑娘只是庶出,还要守孝三年,他才推三阻四不肯选秀纳妃,偏要在老子面前装相。林海是贾三姑娘的姑父,一力支撑着贾府的前程,太子自然要为他说话了。
写完圣旨,禛钰躬身告退。宣隆帝示意夏守忠送太子回东宫。
夏守忠亲自提了宫灯,为太子照亮。
二人走到偏僻的御道上,夏守忠左右四顾,无人驻守,才开口说:“奴才已经按殿下的意思,透了风给陛下。殿下让我传讯给三姑娘,说您替她除掉了卓文卓武两个杀母仇人,她就同意暂时做殿下的‘心上人’了。”
禛钰淡淡地说:“三姑娘也是极聪明的人,闻弦知音。上回让你出了五百两给北静王描补过失,孤知道委屈你了。若是缺钱使,以后只管找贾家要去。”
“谢殿下恩典。”夏守忠乖觉,再不多说一个字。心中琢磨:到了贾家也只能打着太妃娘娘的旗号要银子,贾三姑娘毕竟只是临时充任的挡箭牌,万不能沾带一星半点。林姑娘才是殿下的心头好,更要装作一无所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