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月回到那处临时落脚处,外袍的肩头已落了一层薄雪。
他没有动用丝毫灵力去驱散,任由那冰凉的湿意透过布料,仿佛这感觉能让他更真切地感受到自身的存在。
玄天老祖无声地替他拂去雪花,又奉上一杯用带着灵韵的热茶,迟疑片刻,还是低声道:“宗主,那女子……似乎只是个全无灵根的凡人。”
穆月接过茶杯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窗外依旧纷扬的大雪上,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间书画铺,那幅江南烟雨图,以及那双清澈眼眸中纯粹的向往。
“走遍…这天地间的每个角落……”他无声地重复着这句话,嘴角牵起一丝极淡、极复杂的弧度,似是嘲讽,又似惘然。
接下来的几日,霜华城依旧被风雪笼罩。穆月每日都会走出庭院,脚步总是不自觉地迈向那条清冷的巷子。
他并未每次都进入“禾月斋”,有时只是远远驻足,看着那抹浅碧色的身影在店内忙碌,或是安静地坐在窗边临摹字帖。
她的存在,像是一道无声的溪流,在这冰天雪地里,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抚平着他神魂中因魔种和混乱记忆而泛起的波澜。
终于,在一个阳光难得的午后,穆月再次踏入了那间小店。
“你好…”
苏清寒正伏在案前,专注地绣着一方帕子,闻声抬起头。
当看清来人时,她眼中掠过一丝清晰的讶异,随即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身,唇角自然地漾开一抹清浅的笑意:
“公子,您终于来了呢!”
这一次,她的笑容比上次多了几分真切的欢迎。似乎他连续几日在巷口的徘徊,她都看在了眼里。
“呃…嗯……”
穆月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她方才刺绣的地方。那是一幅正在完成的寒梅图,几枝红梅于冰雪中傲然绽放,针脚细腻,配色清雅。
“苏姑娘这手艺…很是不凡…”他开口道,声音依旧带着些许低哑,但比初次相遇时缓和了许多。
苏清寒微微垂首,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
“公子过奖了,不过是谋生的小技,难登大雅之堂。”她说着,手脚麻利地去一旁的小泥炉上提起烧开的水,为他沏了一杯热茶。
“天气寒冷,公子喝杯粗茶暖暖身子吧。”
茶是再普通不过的茶梗,但在她手中沏出,却仿佛也带上了墨香与雪意。
穆月没有拒绝,接过那只粗陶茶杯,在她示意下,于店内唯一一张待客的旧木椅上坐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店内陈设。
四壁挂满了字画,除了她擅长的江南景致、雪中寒梅,竟还有一些描绘大漠孤烟、海上明月的画作,笔法虽显稚嫩,但意境开阔,显露出作画者的向往。
“苏姑娘似乎……很向往外面的世界?”穆月放下茶杯。
苏清寒正在整理一旁的书架,闻言动作一顿,转过身,眼中那簇向往的火苗再次被点燃,比上次更加明亮。
她走随意走到一幅画前,轻声道:“是呀!别人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清寒…虽困于这方寸之地,但心总想着,这天地何其广阔?书上说的江南水软、塞北风狂、西疆的戈壁滩上落日如轮,还有那海外仙山…仙长御剑而行…真想都亲眼看一看!”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带着一种不染尘埃的纯粹。她看向穆月,眼中带着一丝好奇与探究:
“我看公子气度不凡,想必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吧?可否与清寒说说,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穆月看着她眼中纯粹的期待,心中微微一动。
他沉默片刻,避重就轻地,用平淡的语气,描述起一些地球的风土人情,毕竟他自己在这方世界,走得真不算多。
他隐去了飞天遁地、宗门厮杀、弱肉强食,只提及山川的壮丽,不同地域人们的生活习俗,某些奇特的气候现象。
她听得入了神,时而惊叹,时而追问,眼眸亮晶晶的,仿佛随着他的话语,已然神游天外。
阳光透过糊着素纸的窗棂,照在两人身上,在地上拉出长长的、仿佛交织在一起的影子,店内墨香与茶香混合,静谧而安宁。
玄天老祖守在店外不远处的巷口,听着店内隐约传来的、宗主这平和的声音,再看看这北国寻常的雪巷,心中感慨万千。
他隐约觉得,这位苏姑娘,或许……是宗主沉沦魔道途中,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数。
当穆月起身告辞时,苏清寒送至门口,脸上带着由衷的感谢与一丝不舍:“今日听公子一席话,清寒真的是长见识了~多谢公子!”
穆月看着她,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平和的语气回应:“苏姑娘不嫌打扰的话…我…穆某…改日再来。”
“清寒随时恭候公子。”她目送着他再次走入巷弄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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