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鸣?”陆青眉头一蹙。“正是他。”陈嬷嬷忆起当时情形,仍心有余悸。饶是她胆子再大,也被突然伸出的手吓个半死。她只当行迹败露,第一反应就是捂住脸,扭身就跑。对方一句话就把她留住了:“回去告诉陆姑娘,要想知道侯夫人今日见的是谁,就来老地方见我们世子。”陈嬷嬷转身,一脚踹过去!“什么世子!哪来的老地方!我们姑娘清清白白,你再敢胡说八道,老婆子我撕了你的嘴!”然后——陈嬷嬷就被随后现身的那位清贵俊逸的世子爷震服了。就冲脸长得这般俊俏,定不是坏人。陆青发现,陈嬷嬷是个不出世的奇才。能手撕容嬷嬷,能笼络小厮仆妇,会特制诡谲臭囊,还能仅凭一张脸就断其善恶。这般能耐,连巷口摆摊的铁口李半仙,都得甘拜下风。扶桑看自家姑娘面色阴晴不定,“姑娘,您当真要去赴约?”陆青点头,“明日我独自去便可,你们在府里留心夫人的动静。”小乔氏今日如愿以偿见到了人,想必她的近况,对方也该知晓一二了。往后的路步步凶险,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一旦走错,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第二日,下起了绵绵细雨,陆青忽然发现,似乎每次见傅鸣,总逢雨天。傅鸣静立在摇光阁二楼雅间窗边,见陆青执伞下车,步入长巷。青石板上水光潋艳,映着她素淡的衣影。这姑娘,像是把百年前的江南春雨,封在了京师。“摇光阁,算是自己人的地方,陆姑娘可还喜欢?”傅鸣命人换上一套天青釉茶盏,亲手为她斟茶。陆青冷眼相待,“傅大人今日倒是爽快,就不怕我知道了出去宣扬,你这个秘密窝点可就藏不住了。”真是伶牙俐齿。窝点,这是暗讽他这里是贼窝吗?!傅鸣不动声色,“陆姑娘应该谢我,若非是我,你找不到这背后之人。”看小姑娘憋着气,脸颊鼓鼓囊囊的,倒是有几分难得的可爱生动。陆青对着他时,总是一身利刺,让他无从下手。“谢大人利用我,才找到你想找的人吗?”陆青冷笑,“你早知我不会罢手,索性等我查到蛛丝马迹,你好坐收渔翁之利。”傅鸣淡淡扬唇:“陆姑娘怎知我要找谁?”陆青抿了一口茶水,“这不难猜。”“你既已知我中毒之事,顺藤摸瓜就会猜到,除了我姨母外,不作他人想。”“可她一个侯府内宅妇人,从何得来这种无声无息便能致人于死地的奇毒?事后还能不留痕迹,这绝非她一人能办到!”提到无声无息致人于死地,陆青忍不住紧紧握住杯盏。那种死而复生的滋味,像是魂魄被生生刮去皮肉,只剩一副残缺白骨,让人寒意彻骨。“这紫雪散连你们都得费尽周折才能查出,想必我姨母背后定有高人。”见傅鸣挑眉,似乎并不意外陆青知道紫雪散。傅鸣早就怀疑她和沈寒所中的是同一种毒。“上次见你盯上我姨母,想必傅大人不是对后宅阴私之事感兴趣的无聊男子。”陆青特别咬重无-聊-男-子四个字,能噎一下傅鸣,心中也痛快几分。“你想追查这毒药的来源,无非是这人与你正在查的大事有关。结合正月以来的京中大事,看来我们恰巧要揪出的,是同一人。”陆青放下茶盏,轻轻吁出一口气。今日就要知道是谁了,终于要揭晓谜底了。“傅大人,”陆青直视他,“你要找的是搅动京城风云之人,我要找的,是害我性命之人。”“我说的可对?”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以为自己是猎人,没想到背后还有一张网。傅鸣凝视着陆青。今日雨巷中素雅淡然的陆青,行止间如光线突然刺破云层,能让周遭的颜色倏然苏醒,那份雨后初晴般的明亮,教人过目难忘。一开始他只以为陆青执着于后宅斗争,今日他才惊觉,陆青不仅聪慧机敏,骨子里更透出如经窑变后沉淀的温润与通透。能将多个事件串并线索后再抽丝剥茧,陆青丝毫不逊于刑案老手。这女子,有一份雨霁后的空灵沉静,轻松就抚平他周身的喧嚣与浮躁。或许是傅鸣注视得过久,陆青微微别开眼,“我猜的可对?”傅鸣颔首,“陆姑娘,我们合作吧。”陆青露出几分讶异:“合作?”傅鸣在陆青对面落座,“小乔氏手段拙劣,行事急躁,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可她背后之人,你的力量远远不够。此人阴险狡诈,手段凌厉,绝非区区后宅手段可以应对,与我合作,对你是最有利的。”陆青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她想过此人难应付,可听傅鸣所言,那人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凶险百倍。“仅仅是合作?”陆青想了想,“不是来探秘的?”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傅鸣有些失笑,陆青的秘密,他是很想知道。可这姑娘就如隐于重重雨幕之后,无论他走多近,始终隔着一层水雾。陆青周身仿佛笼着一层无形的清寂天光,虚幻到不真实。“陆姑娘,我是诚心合作。”经此一事,他确定陆青绝不会放弃。既然她执意要踏上这条荆棘之路,他也不必再劝。与其各自为战,不如携手互助。就如陆青和沈寒并肩同行那般,这两个姑娘骨子里都藏着宁折不弯的倔强。看起来是两个人,偶尔又觉得,她们是一个人。“那人是谁?”陆青攥紧拳头,悄悄缩进袖中。傅鸣沉吟片刻,眉宇微蹙:“他是当朝唯一一位特进光禄大夫,加授上柱国,圣上特赐蟒衣玉带,武英殿大学士,太师兼太子少师——”“当今内阁次辅——温恕。”傅鸣细细解释:“温恕是庆昌八年的状元,曾任国子监祭酒、东阁大学士,为当今圣上及太子讲授经史,屡次主持春闱,门生遍布朝野。”“如今他虽为次辅,但因首辅之位空缺,实际代行首辅之权,品级尊同正一品。”“温恕还有一个身份,他已过世的妻子,乃是已故前首辅严阁老的独女。”“严阁老曾为两朝帝师,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影响力深远。当年追随严阁老的门生,如今多半转而追随温恕,虽无形中汇聚为一股势力,但温恕始终以国事为重,从无结党之事。”“他为人学识渊博,低调简朴,政见上主张宽严相济,曾力谏减免江南赋税,主持多地赈济,时常开府施粥,周济贫苦。”“百姓称他温善人,士林尊他为文宗。”傅鸣每说一句,陆青的心便沉一分。她料想此人必定棘手厉害,却没想到,此人竟是大贞百官之首。眼见陆青面色凝重,傅鸣心中微涩。他还是:()暖青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