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阁

那是那个冬季最开心的一天校园（第1页）

林景川想不起起初喜欢经辉的理由，也想不起开始喜欢经辉的时机。他只记得，曾经他很讨厌经辉。那时候他还是个初中生，班里来了个转学生，是随着父母工作调动来插班的。

在这之前，林景川一直是班内的第一名，班长，好学生，经辉让他第一次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差异。老师课堂上出的题，往往在班内其他人还未答完的时候，林景川就能将答案工整地写出来，而经辉则是紧接在林景川之后默默举手，老师惊呼，“你一下做出了三道题！”

林景川讨厌他事事都要压他一头，更讨厌他总是波澜不惊地压他一头。林景川偷偷对他表达恶意，比如收作业时给他白眼，经辉则仍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撇撇嘴什么都没有问。他明明看出林景川的恶意，但他不在意，林景川很讨厌这种人。

他比他聪明，还比他心胸开阔，比他理智，还比他会控制情绪。自此之后他努力追赶，二人总是轮流第一，林景川不觉得自己比他差多少，他如果发现有不如他的地方，就会努力纠正自己。比如经辉的字比他好看，他就会花一个暑假练五本硬笔书法。

两人一路你追我赶，升入了一中不同班。那时候南方最典型的教学楼是L形的两栋楼连通，林景川下课后会站在走廊外侧透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他开始频繁抬头，偷偷看站在另一边教学楼更高两层走廊处的经辉。

经辉升入高中学习还是很好，因此他有特权不用留板寸可以保留刘海。他刘海有些长，垂在眼睛两侧。面部白皙头发乌黑，眼珠也随头发一样乌黑。眼睛狭长，整张脸也是狭长的，鼻峰高耸，嘴唇很薄，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是修长、聪慧的。

他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五官柔和性格淡漠，而完全反过来，变成面目清晰，五官锋利，性格随和了一些的高中生。

二人在初中相处的时候并不算友好，所以即使在同一所高中，彼此也只是点头之交。林景川后来将这场暗恋，完全归结于他在高中枯燥的学习生涯中，找的浪漫遐想与寄托。

他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没有慌乱太久，从书里从影视剧里，他学会接纳自己，也学会保护自己，从未对任何人坦白过。

如果不是高二经辉全家搬到林景川家同一条街，也许这场暗恋早就随着高中生涯的结束而无疾而终。

他频繁在公交车上遇到经辉，这时候的经辉已经是一个干净而英俊的高中生。千篇一律的蓝白校服，他穿起来就是较旁人更舒展、挺拔，天生自带一层阳光的亮白滤镜。在公交车上和林景川轻声打招呼，甚至主动和他讨论学校，评价试题。林景川已长成一个留着板寸，五官却出落得有些精致的男生。

自发现性取向后，他性格越发内敛，不怎么说话，因为谨慎和安全感缺失，他不敢与人保持亲密关系，但他内心一直渴望着与人交往。经辉递过来的善意，令他不自觉中迅速加深对他的暗恋。

两人关系升温，他们经常一起上学，一起放学。高中生总是早起晚归，公交车上如果有空座位，他们会坐在上面睡十几分钟，缓解压力与疲惫。

一次早晨上学，林景川又睡着了，醒来才发现他枕着经辉的肩膀。他猛地抬头看向经辉，脸上瞬间红温两颊染上红翡，他不知所措，经辉却对他温柔一笑，眼角隐入刘海里，那一瞬间他心内一颤，心跳快得好像心脏要跳出身体，他第一次感受到心动到失控的感觉。

林景川想，经辉在这个时候对他笑，会不会经辉对他，与他对经辉是同一种感情？那天因心事重重，两人到学校的途中，不再像过去一样有说有笑，而是一路沉默。

林景川和经辉没有约好一起放学，但两人默契地在公交站相遇。林景川说，“我们走路回家吧？”经辉点点头。

一路上他始终没有提到那个猜测，他们一直在讨论今天考试的物理试卷，最后一道题有几种解法，猜测明天数学英语考试的重点。直到天完全黑了，林景川才说，“太晚了，我们去坐车。”

“别动。”经辉却突然说。

路灯坏得很恰巧，四周一片漆黑经辉伸手拉住林景川的手，林景川心跳再次加速，感受到经辉手心的湿润与温暖，他也回握，紧张得颤抖，却感受到那人在捏他的手心，似乎在试图安抚，让他不那么紧张。

春季的小城还有些冷，只穿着薄薄校服的两个人却感受不到冷意。黑暗里林景川看着经辉，经辉的眼睛明亮，仿佛是两人间唯一的光源。经辉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抚摸他的脸颊。林景川任他一手紧紧牵着他，一手在他侧脸摩挲。见他这么乖顺，经辉将手从他脸上伸到他后肩，紧紧抱住他，又将他头按在自己肩头。林景川一阵颤栗，任他摆弄，他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意与充盈，也伸出另一只手搂住经辉后腰，他闻到一阵洗衣粉的味道，有些干爽、有些清新。许久他们才默契地松开，一起回家。

那次以后，他们还是如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刻意亲昵的举动，只是彼此心照不宣，偶尔在人群里相遇会相视一笑，给对方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懂的眼神。

高三生没有什么寒假可说，即使是春节时分，还闭关在家冲刺。两人住在一条街，彼此有几天都未见过，林景川心里一直惦记着他，但少年人的骄傲令他无法主动言说。他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写作业，写着写着，脑海里又全是他，他忍不住偷偷在作业本的最后一页写满了经辉的名字，然后直到要睡觉才撕成碎片。

这天上午，他听到有人在楼下叫他，他火速打开窗户，少年竟在他家小楼的楼下，见他探头，对他一笑，林景川从未想过永远，但他觉得也许那一刻就是永远，因为他愣在那里，意识完全凝固了。

经辉背着书包喊他去书店看新教辅，父母一直知道他是学霸不疑有他。

他稍缓解了心跳后，才鼓起勇气问，脸仍是红的，“你怎么来了？”

与他并排的少年侧过头看他，“和你去书店。”

林景川感受到他的目光，不敢再说话，他怕说得越多越露怯。大冬天他脸上热得发烫，低着头不敢看经辉，实在是有些可爱。

经辉说，“还在害羞啊？”

“。。。没有。”

经辉自顾一笑不再逗他，两人一路沉默。

那是林景川那个冬季最开心的一天，因为他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少年，他还买到了一直想看的漫画的最新一卷，准确说是他喜欢的少年送了他一本他喜欢的漫画，双份喜欢叠加。到家他甚至不敢翻开漫画，小心翼翼地藏在书包深处，生怕被爸妈收缴，深夜才敢窝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筒偷看。

许多年之后，林景川早就忘记了那天上午，太阳不是很大，天不是很冷，他们裹着厚厚的深蓝色冬季校服，一路并肩，缓慢走着，因靠得近闻得到他发间的薄荷味。他们走入一家书店，看他在漫画架那边停留，身边的少年顺着他的眼神抽出了那本漫画，笑着问他，“喜欢？”

“嗯。”

经辉买完却站在书架前自顾看起来，林景川不知道的是，少年趁他没有发现，在上面写下什么，才将这本漫画递给他，对他轻笑，他的眼神坚定、目光灼灼，“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