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梓虔诚到几乎拜谢,她家的果果其实要比绝大多数小猫好得多了,但是人这种生物,一旦付出了真心真情,有了情感链接,就像她自己刚刚所说,都会越发贪心。
贪心也未尝是一件坏事。
甜梓甚至曾经因为自己家果果的离开,想过去做宠物殡葬,也正儿八经的实施过,却又因为实在是过分见不得这些事情,最终还是罢休了,只是无论如何,兜里时常会揣一点淀粉肠,或者揣一小把的猫粮,万一在路上碰见一些小流浪,至少能负责饱一顿。
她的这个一时之间走不出来的状态先前还曾受到过一位国学大师的“教化指点”,不过这也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果果离开,甜梓浑浑噩噩了几个月,偶然看见网上有人说可以看看国学,有不少的国学老师对于什么因果机缘都非常通透,如果真有那缘分,碰上极好极厉害的国学老师,说不准,老师还能告你一个续缘的好法子。
不过最主要还是为了把自己的心态调整一下,赶紧从之前的状态里面走出来,甜梓就是在那个时候受大众影响,终于走上了学习国学的路,现在想来,应该不能算是完全意义上的国学,但不论怎么说,多去尝试,总归是好的。
于是甜梓按照网上所谓的粉丝排名,找了个看上去好像颇有名气的国学大师,结果这个国学大师一口一个“天理伦常”、一口一个“缘分有度”、说什么“今生的这些都和前世的那些挂钩,今生遇到什么,都是你前世没有完成的课业,无论是好的坏的,那都是你的福祸,你的报应,你的福缘。”
甜梓听得两眼直发愣,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总算有一回运气齐了天,国学大师找所谓的粉丝连麦,连上了甜梓这号人,甜梓那个时候,还没有怎么从那个状态里面走出去,但也总不好意思把自己不太好的一面展现给人家看,于是性子就显得腼腆了许多:
“老师,您好。”
国学大师在屏幕的那一边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用嘴嘬了两口茶:
“家人们,新的一年,想要不犯小人就应该买我们这双袜子,这可是开光加持过的,当然啦,我没有强迫诸位的意思,就像布施一样,有一粥一饭,那就布施一粥一饭,如果食水油滑,那自然也是量力而行,随心就行,人的一举一动,所作所为,都是积福惜福的表现。”
甜梓在自己家这头抽了抽嘴角,本来心里就烦,但也总不好打断人家施广告,只能沉默着等待所谓大师什么时候可以回自己一句话。
大师把茶喝得呼噜作响,头上的那顶帽子,通体红色有暗纹材质,沿着脑袋边儿裹了一圈厚点的黄条子,看着闪亮而廉价,身上穿着的那件松弛款的大马褂更不用说,看着料子薄得多,颜色暗沉沉的,应得人脸都黑——起码,甜梓的脸确实是黑了。
“老师,你好?”
这边太师椅上面的国学大师,仍旧在打着广告,刚刚喝茶的那个木头茶桌上拿了一双袜子出来:“这袜子,咱们这未来几十年走的都是离火运,咱们就要用红袜子,别的袜子还不行呢,这红袜子象征的就是生活红红火火,一切和和美美,来来来,给家人们好好看一下这袜子的做工——”
大师将袜子往开抻了抻:“看看这,这袜底下,这个是北斗七星,这个是小人,寓意呢,就是踩小人,北斗七星就更不用我多说啦,平步青云嘛,我们这些学国学的人早就已经将钱财看淡了,为的就是大家都好,能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这双袜子就是能保你们来年平安,顺顺遂遂的——”
甜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大师!听得见吗?你好?”
大师这才终于停了打广告的话,把袜子交由了旁边人拿了下去,睨着眼睛看了一眼屏幕,甜梓忽然就想到了“贼眉鼠眼”这几个字来,大师倒是先开口了:
“怎么这次连了个女娃娃?”
甜梓前面还连了三四个人,基本都是些中年大叔,或者老年老头,国学大师还没等甜梓开口,自行道:“熟读经典吧,好好学学国学,增长增长福报,来托生个男儿身,你知道观音菩萨吗?”
甜梓点点头:“诶,知道。”
国学大师一副自比天高的样子,一点没有恭敬的意味,说是捧臭脚,又像是把自己捧老高,要说前程,那倒也更是算不上,眼上眉梢有一种卖弄腹水的感觉:“要说这观音菩萨呀,相传以前是个女人,后来他修行又修行,积累了不少的福德,在这其中啊,就要数有一回的事了,据说以前,观音菩萨预知到有一个乡里要发大水了,就想着给这个乡里面修个堤桥,修个坝出来,于是就转跳入凡间,通过自己的方式,让百姓一同自愿上缴了钱,共同修建了一个桥,还想着法子引了水,这才避去了一难,护下了村里大几千的人命。”
甜梓隐约记得自己看过这种电视剧,大概就是讲的观音菩萨化身人间,巧施妙计,筹银修桥的故事。
这个大师……
“莫不是半瓶子水晃的骗子吧?”这几个真理感慨马上就浮到了甜梓的心头,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好在大师还在那里喋喋不休:
“就这样积行累功,观音菩萨才终于修出了一只男人的大脚来,所以啊,还是好好修行吧,人生在世,就是一场修行。千般万般全看你的造化,小姑娘,你有这福报接触到我们国学,以后也一定能和观音一样,修出一只大脚来的。”
甜梓只觉得自己的眉心眼上跳了跳,已经完全打消了和大师探讨什么“看看我和我们家毛孩子什么时候能重逢”的想法,犹豫都没犹豫,张口就道:“修出男人的大脚能怎么样啊?人家修行人家的,谁知道大不大脚、修不修男儿身是不是什么五大三粗的男人编的胡话,还给自己脸上贴金了?男人的脑子是长脚上吗?”
国学大师显然有些不高兴了,毕竟直播了这么久,老老少少都见过,男男女女也不少,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忤逆”他,于是气得吹胡子瞪眼——虽然没有胡子。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评论区里还有许多给国学大师帮腔的中老年们,甜梓看了一眼那些跳动的字幕,错别字连篇,名字也非常具有中老年风韵,什么“阿飞哥”、什么“心清如水”、还有那些带着一大串小表情的,又是一支玫瑰,又是一个鞭炮,中间放着个名字:“幸福一家人”。
还有那种直接挂着自个儿的身份证名字上网的,不说一棒子打死,但起码十有八九会是中老年,而且还是那种难缠又傲慢,只愿意相信自己脑袋里面东西的那些中老年。
起码甜梓这样想——当然了,她不歧视中老年,这些评论基本都在说什么:
“册悼,怎么和大人说话呢?”
后面跟着几个愤怒的表情包,一张圆圆的大红脸,眼里要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