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城南,旷野之上,秋阳高悬。九丘共主划定的区域内,各国营垒星罗棋布,尘烟四起,人马嘶鸣。然而,与往日的躁动不同,一种新的、更具目的性的紧张气氛在军营间弥漫。
刚刚,九丘司马府的军令已由快马分送各营:明日,于郊大校场,演武示阵。大司马将亲临观阵,据此裁定五日后“狝田”时,各国在联合围猎中的方位与职责。这道军令,让无形的压力骤然具象化。阵位即地位,职责即荣辱。
哈尔顿的独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凶光。他的骑兵放弃了散漫的冲杀,正在反复演练一种极具压迫力的楔形冲锋阵——“狼突阵”。他们要在明日展示最狂暴的进攻性,以求被分配到前锋主攻的位置,在狝田时直面最激烈的战况与最大的功劳。
晟政老将荀钟恒的营盘,透着一股不动如山的沉稳。军士们正以百人为单位,演练着沉稳如山,动如雷霆的“雁行阵”。阵型变换之间,步伐统一,令行禁止,除了军官的口令与兵戈撞击声,几乎听不到任何杂音。他们的动作并不迅疾,却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协调与力量感。辎重营外,车驾环绕,形成天然屏障,哨塔上的士卒目光如鹰隼,扫视四方。对他们而言,明日是重申其天下强军地位的仪式,重在威慑与彰显实力。
萧承瑾立于营中,目光扫过正在操演的军队。他们演练的并非奇阵,而是东奥赖以成名的“重门阵”。此阵重在防御与有序反击,看似保守,却极考验军队的纪律与韧性。
“王爷,”王贲低声道,“明日示阵,我们是该示弱以藏拙,还是示强以立威?”
萧承瑾沉默片刻,缓缓道:“示真。让大司马看到,东奥的军队,败而不散,辱而不乱。我们要的,不是一个显眼的位置,而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位置。”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东奥仍是这支“联军”中,最稳固的那块基石。
罄霖太子李玺的营区,位置极佳,视野开阔。他本人未着甲胄,仅穿一袭利落的墨绿色骑射服,亲自监督着“却月阵”的最后操演。他的随从们神情专注,确保每一个环节都完美无瑕。李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姿态:罄霖有参与游戏的实力,但更懂得如何在规则内,将游戏玩得漂亮、从容。
霍唐的营区位置并不突出,规模也适中,却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营内异常安静,没有大规模的操演,只有小队士兵在进行着极其基础的格斗刺杀练习。更多的军士在保养装备,擦拭长戟的锋刃,使其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乌光。你无法从外部看出他们明日将展示何种阵法,也感受不到任何临战的躁动。那种绝对的平静本身,就是一种宣告:他们的准备早已完成,无需临阵磨枪。
金万斛对演武本身兴趣缺缺,但他对“分配位置”极为敏感。他招来云湛,低声吩咐:“世侄,你明日仔细观察。霍唐想要何处?乌戎意在何方?……记下他们的阵型特点。这狝田的排布,就是一张未来的势力预演图……”他要在其中找到能为锦源攫取最大政治与商贸利益的绝佳支点。
与此同时,另一则消息让各国军营中的年轻人们热血沸腾:十八至十九日,将举行御射试与搏击擂!
这不仅关乎丰厚的奖励,优胜者更能在狝田时担任斥候、先锋或护卫中军的要职!对于渴望建功立业的青年才俊而言,这是一条通往荣耀的捷径。
乌戎的年轻武士们围着篝火摩拳擦掌,誓言要在搏击擂上撕碎所有对手。
东奥军中,一些年轻军官的目光也投向了知节和王贲,眼中充满了请战的渴望。
就连李玺,也饶有兴致地调试着他的弓矢,这对罄霖太子而言,是一场恰到好处的冒险游戏。
秋日的阳光平等地洒在每一座营垒之上,照亮了擦亮的锋刃、飞扬的尘土和无数张表情各异的脸。风格迥异的营垒共同构成了一幅微缩的天下舆图。秋阳之下,每一国都在为明日的演武与未来的狝田,谋定自己的棋路,争夺那棋盘上的先手之机。
辰时正,南郭大校场。
来自三十余个诸侯、部落的三万大军已按五行方位肃立,将广阔的校场填满。三十余面诸侯、部落的旌旗在秋风中卷动。点将台上,大司马立于一侧,目光如冷电,扫视全场。
击鼓三通,全场死寂。演武开始。
大司马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校场每一个角落:
“依爵次,序先后。示尔兵威,明尔职分!”
首演者,非强国,而是居于“土”位东南角的泗上小邦——邾偃。
其军阵仅千人,衣甲朴拙,却行进有序。他们演示的是最基础的“玄武方阵”,进攻、防守、回转,一丝不苟,虽无惊艳之处,却严谨得令人尊重。这是在天下霸主面前,一个小国能展现的、也是必须展现的全部诚意与敬畏。
紧接着,黠勒、郕、薛……一众中小邦国依次出阵。他们或演练“疏阵”以张大声势,或操演“数阵”以示兵力密集。无一是惊世骇俗的奇阵,却共同构成了一幅天下兵家之基石的图景。他们的表现,决定了他们将在狝田中担任翼卫、巡哨、辅攻等职责。
气氛,在乌戎出场时陡然一变。
哈尔顿独眼赤红,弯刀前指。
“呜——!”苍凉的牛角号撕裂长空。乌戎骑兵如一股钢铁洪流,以“狼突阵”的楔形狠狠凿入校场中央。马蹄踏地,声震如雷,刀光过处,模拟敌阵的草人瞬间被撕成碎片。他们用最极致的暴力,咆哮着索要先锋主攻之位。
全场为之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