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某大饭店,612号房。
向阳独自坐在沙发上,身前的矮几摊开着方才从诚品买回的几本书与数张蓝光影碟。《演员的自我修养》、《失衡的电影文本:王家卫的电影分析》、《教父的剧本结构》,书名安静地躺着。
旁边是《花样年华》、《断背山》、《一代宗师》、《色戒》的影碟,准备给靳苍的功课。
手机铃声划破一室宁静,屏幕上跳动着「倪超凡」三个字。向阳接起。
「向阳,你跟阿苍闹矛盾了?」倪超凡居然甚是焦急。
向阳眉头微蹙,「没呀,倪叔。我刚在诚品给他买了好多书和影碟,让他做功课呢。」
「唉,出事了。」
时间倒回约两个多小时前,台北某电影制作公司。
靳苍在楼下被麦冬那些话狠狠砸得遍体鳞伤,胸口郁结的闷气久久不散。
他深呼吸几次,重新走进电梯,按下楼层。
一小时之后,排练室内,下午的面试已近尾声,几个年轻男演员的试戏都已经陆续完成,分别低头整理着自己的随身物品和笔记。
靳苍站在一旁,看着那些人,每一个都显得那么自信,那么游刃有余。他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试镜演员、工作人员陆续收拾东西离开,排练室很快变得安静空旷。姜导演一个人坐在角落,还低头仔细翻看着手上的资料。
靳苍步履凝重,慢慢走向她。他垂着头,声音空洞得毫无自信,跟稍早时俨然换了一个人,「姜导,我…我想跟您道歉,我…我可能没办法演这个角色。」
姜导演抬起头,镜片后的双眼露出惊讶:「这么突然?发生什么事?」她的目光温和,带着关切。
「刚刚那些人…每个…都比我优秀太多了,」靳苍的头垂得更低,声音里满是挫败,「我…真的差他们太多了。」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先前因雨水和汗水冰凉过的皮肤,此刻却像被炭火炙烫着一般。
姜导演闻言,反而笑了:「你是不相信你自己?还是不相信我?不相信倪老师?」
「是我的问题,」靳苍的头垂得低低的,眼睛甚至不敢望向她,「我没准备好,我…还是把机会让给别人吧。」他觉得自己像个逃兵,懦弱不堪。
「等等,等等,」姜导演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语气变得严肃,「你这反应不正常。」她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手机:「我打个电话…」
「造成您的困扰,对不起。」靳苍猛地鞠了个躬,不等姜导演再说什么,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奔了出去。他怕再多待一秒,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会烟消云散。
饭店房间内,向阳挂断倪超凡的电话,眉心紧锁。
刚刚,倪超凡在电话那头叹息:「突如其来的挫败,会让人措手不及,一下子撞上来的幸运,也会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晓得该怎么做了,」向阳的声音沉静下来,「交给我吧,倪叔。」
麦冬在大楼外,贴近他耳边说的那些话,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反正你只是一个人旅行寂寞无聊,找个人玩玩打发时间,那为什么找他不找我?」
那轻佻又带着恶意的语气,阿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误解了什么?
向阳静静地挂上了电话,眼神望向窗外台北雨后的天空,深邃难测。
傍晚,吴兴街老小区不远的校园运动场。
这是靳宇离家之前,最常陪弟弟靳苍训练的田径跑道。
夕阳的余晖将跑道染成一片暖红,靳苍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一个人,一圈,又一圈,机械地跑着,汗水浸透了身上的衬衫和长裤,紧紧贴在他年轻而燥热的躯体上。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圈,跑到双腿发软,跑到肺部像要炸开。
阿苍的脑中一片空白,却又挤满了各种纷乱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