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夏跟着她走进餐厅,目光不经意扫过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台面上不像普通人家摆放着咖啡机或厨具,而是零散地放着几个药瓶,旁边还有一杯喝了一半的清水。
她走近几步,看清了药瓶上的标签。是几种不同名称的安定类药物和抗焦虑药物。
李曼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动作瞬间停滞,一种被窥破秘密的狼狈和下意识防御的冰冷迅速浮现在她脸上。她快步走过去,一把将那几个药瓶扫进旁边的抽屉里,发出“哐当”的声响。
“没什么,维生素。”她的声音绷得很紧,带着欲盖弥彰的生硬。
“曼姐,我都看到了。那些不是维生素。”她顿了顿,鼓起勇气,“你……吃这些药很久了吗?”
李曼背对着她,肩膀僵硬,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两人之间。就在苏夏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应了一声:
“……嗯。”
“工作压力大,睡不着,心慌……老毛病了。”她试图用平淡的口吻解释,“习惯了,不吃不行。”
苏夏的心疼得像被针扎一样。她想起李曼在酒桌上的游刃有余,在谈判时的寸步不让,在片场指导她时的精准犀利……那强大背后,竟然是依靠这些药物来对抗深夜的崩溃和焦虑。
她走到李曼面前,强迫她看着自己。李曼的眼神有些闪躲,像是不愿意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她面前。
“别吃这些了,”苏夏的声音温柔却坚决,带着一种近乎心疼的责备,“伤身体。依赖它们不是办法。”
李曼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惯常的、无所谓的笑,却失败了:“傻话,不吃怎么办?难道睁眼到天亮?”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的苦涩。
“今晚我陪你睡。”苏夏忽然说,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李曼彻底怔住,瞳孔微微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苏夏的脸颊有些发烫,但眼神没有丝毫退缩,清澈而坦荡:“我就睡在旁边。如果你心慌,睡不着,就叫我。我陪你说话,或者……就这么待着。总之,别吃那些药了,试试看,好不好?”
她的提议大胆又纯粹,超出了所有社交安全的距离,却带着一种温暖直白的力量,莽撞地撞进李曼层层设防的世界。
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几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长久以来紧绷的、习惯于独自承受一切的神经,仿佛在这一刻,被那抹温暖的注视悄然融化了一丝缝隙。
她极其缓慢地、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
是一个默许,也是一个交付。将她最不堪的脆弱,交付到对方手中。
夜里,苏夏洗漱完,穿着柔软的睡衣,抱着自己的枕头,敲响了主卧的门。
李曼已经躺下了,背对着门口,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听到声音,她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
苏夏轻手轻脚地走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两人之间隔着一段礼貌的距离,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却没有任何触碰。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紧张的寂静。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苏夏听到李曼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而不规律,身体也极其轻微地颤抖起来。是发作的前兆。
苏夏没有犹豫,在黑暗中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李曼放在身侧、紧紧攥成拳头的手。
李曼的手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挣脱。
苏夏却握得更紧了些,力道不大,却带着安抚的坚定。“没事,”她声音很轻,“我在这儿。”
李曼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攥紧的拳头也一点点松开,任由苏夏温热的手包裹住她冰凉的手指。那颤抖,竟奇迹般地渐渐平复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躺着,手牵着手。
黑暗中,感官变得异常清晰。能听到窗外的风声,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和对方的呼吸。这种无声的陪伴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李曼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苏夏侧过身,借着昏暗的光线,看着李曼终于安然入睡的侧脸,紧蹙的眉宇舒展开来。她轻轻松了口气,极轻极轻地收拢手指,将那份温暖更牢地握在掌心。
阳光透过主卧的窗户,照在苏夏的脸上。苏夏醒来,身边的位置空着,枕头上有浅浅的凹痕,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李曼的冷冽香气。她揉了揉眼睛,心里泛起一丝奇异的暖意和安定。
走出房间,公寓里静悄悄的。客厅餐厅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仿佛昨夜无人居住。目光落在餐桌上时,她怔住了。
白色的餐桌上,摆放着一份显然是精心准备的早餐。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边缘焦黄酥脆,两片全麦吐司微微焦黄,旁边是一小碗切好的水果沙拉,色彩缤纷,还有一杯罩着保温盖的牛奶,摸上去还是温热的。
盘子下面压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李曼利落潇洒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