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阁

第 35 章（第2页）

“好像我真跟小孩子计较什么似的，”翠碧丝莫名带点情绪笑了一声，“那我就等着吧，拜托你替我看着，不然还不知他弄出什么祸事。”

“我知道了。”邻居点了点头。

于是，邻居就把这件事情当做是自己的事，去和房间里的第二个孩子谈了谈。

他看见桌上试卷的名字：“你叫纽扣？”

“对，”纽扣低着头，回答道，“父亲说，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衣服上的第二颗扣子，靠近心脏。”

“那你父亲一定很爱你了？”邻居试探着，想说一些让他高兴的话。

谁知道他听了之后，确实笑了一下，但那笑容仿佛饮了一杯浓茶般苦涩，又带点转瞬即逝的微不可查的嘲讽，从他脸上的讥讽的神色来看，他倒确实是翠碧丝的孩子。

邻居有些不明所以，纽扣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像是初春阳光下的雪，声音冷冷淡淡，回答道：“他最爱的是他带在身边的那一个，哪里有我的份？”

“你是说你大哥？”邻居自从他们搬来就与他们交好，对他们家的事略知一二，因此听他这么一说，就明白他提的是谁，向他问。

“还能有谁呢？”纽扣垂着眼睛，面无表情，看着面前桌上的白纸黑字，声音低沉下去，不知不觉握紧了手上的笔。

“也许，他对所有孩子的爱是一样的。”邻居挠了挠头，试图补救一下。

纽扣再次笑了起来，这一次笑容中的讥讽之意更浓一些，窗边灼热的阳光照射着他的半张脸，使他看起来像一杯热气腾腾的黑咖啡。

“这话你自己信吗？”纽扣转头看向邻居。

邻居眨了眨眼睛，回忆起之前来时，偶尔见到男主人的情况，几乎每一次见到男主人的时候，必定见到第一个孩子。

男主人很喜欢第一个孩子，第一个孩子也很喜欢男主人，表现得十分乖巧可爱，聪慧懂事，手脚麻利，表现机灵而且灵敏，口齿伶俐，几乎没有父亲会不喜欢那样的孩子。

男主人并不例外，尤其那是他第一个孩子，孩子的母亲还早逝，虽然他工作很忙，但他大多数时候都陪在这个孩子身边，他在这个孩子身上花费的时间，仅次于他对他的工作，谁也不能说他不爱这个孩子。

但如果拿同样的标准来对待其他人，不管是男主人还是那个孩子，显然都做不到，所以不只是女主人感受到，男主人对第一个孩子浓烈的爱，是其他孩子根本得不到的，邻居也能感受到，其实女主人也未必得到男主人那样强烈的纯粹的爱。

一个人的时间是有限的，他所能提供的爱大约也是，女主人并不指望从男主人那里得到男主人爱工作或者爱第一个孩子那样的爱，男主人的其他孩子，对此也清清楚楚。

这个家庭的所有人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没有人试图打破它，邻居也不愿意做这个残忍的倒霉的推手。

所以邻居干咳了两声，试图欲盖弥彰，用一种非常苍白的语气说：“父母当然是爱自己的孩子的。”

他说这话，是打算顺便表明自己的来意，让纽扣意识到，他过来是为了和纽扣谈一谈，关于母亲节给翠碧丝送礼的事情。

但这话显然打击到了纽扣，因为哪怕他再怎么清楚，他的父母最爱的不是他，甚至可能一丁点也不爱他，他也不能接受，自己要反复从其他人那里听见，这种事实。

哪怕邻居说的话，本意是为了安慰他，没有丝毫嘲讽的意思，但说出那话的时候，那种苍白的语气，已经将一切展露无疑。

或许对纽扣而言，一个旁观者对真相心知肚明时，为他提供的苍白的安慰，比嘲讽更让他感到难受。

因为这代表，他的父母不爱他，是一个既定的事实，而且，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使他觉得狼狈。

他猛然间站起来，将桌上的笔筒丢在了地上，喊道：“请你现在出去！我不要看见你！也不要和你说任何话！出去！”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几乎已经是嘶吼起来，那种声音仿佛是将要把嗓子喊破，没有多少悲伤，但痛苦得可以溢出血来。

邻居被他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随后意识到或许现在真不是谈事情的好时候，连忙往门口退去：“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走。”

纽扣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忽然爬上了红血丝的眼睛瞪着他，一时间不像是一个人，而像是一只正在墙上爬行的断了尾的壁虎。

邻居叹了一口气，推开了门，好巧不巧，别墅的大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