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囔囔的声音是越来越小,逐渐变成了自言自语,一副世界观俨然崩塌的景象。
见状,王姨直接开始劝母亲,她的语气既是关切又是劝诫,
“娃儿,你别怨我管的多,这男人打你的动静我是天天都能听见,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啊,咋们女人在男人身上吃的苦还少吗?”
罕见的刚才还强势的王姨,眼里竟然有了点泪花,星星点点的涌落出来。
“我帮你,也是有私心的,你和我那个从小被送出去的女娃,真的太像了,
看见你受苦,我的心真和刀割一样,于是我只能努力盯着你,就想知道的更多些……”
话音未落,王姨已经是有些哽咽,喉腔在颤抖,眼睛在酸涩。
而母亲也被对方话语的内容怔住了,呆呆的说道,
“王姨……王姨……你也把女儿送出去过……”
“对啊”
王姨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眼神好像回到很久之前,尽量平和的说道,
“别看我年纪大,你们还尊称我一声王姨,我的本名那是难听的很,生下来就差点被溺死在尿盆里,
好不容易活下来又被取了个最难听的名字,家里大人说,本来就没想着生下我,
于是就叫王美夭,说白了家里没人盼着我不死啊——!!!”
王姨的情绪更加难以控制,悲愤和绝望不断的透出,但她依旧坚持诉说。
在她的身上,不难看出,当一个生命从一开始就被必须尽快消亡所笼罩,那样活着的每一天就都是痛苦,王姨就是如此。
“我三岁不到四岁就要开始干活,家里所有的活都是我的,所有兄弟姐妹,父母亲戚只要看见我那动辄就是打骂,
从屋前打到屋后,从床上打到地下,我身上没有一块好肉,要不是我命硬,根本就活不下来,
长大好不容易结婚,嫁人,那老汉也是动不动就对我拳脚相加。”
泪水顺着母亲的眼睛留下,水汽在两人之间氤氲,同时湿润了两人的眼睛,
很多情感在缓缓流动,创伤与活着是两人同时奋力的证据。
“好不容易生了的女娃,老汉非要取名叫招娣,我争过,
但,我抗不住男人的拳头,就像小时候一样,我又妥协了,
于是我就想着,没事,招娣就招娣吧,好歹活着,比美夭好就是了……”
叙述还在继续,王姨的语气已经开始磕磕绊绊,但我们都没有打断她,而我也不知觉流下了泪。
“再后来生了个男娃,本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结果家里的积蓄又被老汉不知道什么时候借出去了,
要也是要不回来,只能吃糠噎菜,结果就是老汉又要把女娃送出去,
说是大伯那边没女娃,正好也能养活……”
说到这里王姨又是懊悔与愤恨同时出现,
在无数反抗都以失败告终的经验推动下,她无法维护任何属于自己的利益,
乃至于自己的意愿,都不过是轻飘飘的一缕云烟,没有丝毫的重量。
“我是不愿意啊!我是真的不愿意,我不想和娃儿分开,可是……”
说着王姨又镇定的一些,
“想起我那小时候的日子,家里真的太苦了,我长的也太苦了,我在老汉面前护不住我的招娣啊……”
扑扑簌簌的,大量的眼泪终于像洪水般泄了出来,她的声音变成了哀嚎,骨肉分离的创痛依旧不断的在腐蚀着她的血肉之心。
“所以,所以,你就把招娣送走了吗……”这是母亲问的,她好像彻底的摆脱了对小莲的扮演,转而问出了自己心底的问题。
母亲的语气很是绝望,更多的是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怨怼,也许比起所谓的过得好,她更在乎自己有没有在妈妈的身边。
“送了啊——”王姨哭着说道,语气变得踉踉跄跄,神情也磕磕绊绊,
“在自己家里不仅吃不饱,还会挨打,我不想让她过和我一样的日子,
我宁愿把她送出去,能吃饱,不挨打就是最好的,就是远,我,我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