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亦嘉再次打开电脑,指尖漫无目的地在键盘上游移,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沉郁的面容。心间仿佛被一片荒芜的沙漠吞噬,无边的孤寂与沉重如沙暴般席卷而来,将他所有残存的勇气都碾作尘埃。那些曾经与小莹共度的欢笑与温馨,此刻如风中残烛,摇曳着熄灭在记忆的暗角,徒留一片混沌的迷茫。生活的重担如千斤磐石压得他喘不过气,连呼吸都带着疲惫的锈味。
小莹似乎也窥见了他灵魂深处那片寸草不生的荒原,却不知该以何种姿态靠近。她既心疼丈夫被重负压弯的脊梁,又懊恼自己无法真正穿透那层名为“辛苦”的迷雾。关怀如潮水在胸腔翻涌,却找不到决堤的出口,只能默默立于一旁,将焦虑与无奈都咽进无声的叹息里。
亦嘉打开电脑,企图从新闻的碎片或花边消息中寻得片刻的喘息。可他终究不是熟稔此道之人,笨拙地点击着邮件图标,徒劳地等待那些迟迟未至的供应商回复——那螃蟹供应商ZAHEER,仿佛被印度烈日蒸腾成了空气,杳无音讯。
亦嘉本盼着他传来其他城市螃蟹的行情,或是钦奈供应商打包的诀窍,可屏幕依旧死寂如荒漠。焦灼如蚁啃噬着他的耐心,他抓起手机欲再拨通ZAHEER的号码,却听系统冰冷提示:“您的余额不足,无法拨打国际长途。”他愕然查询余额,屏幕赫然显示:192元。这联通公司莫不是疯了!他咬牙暗骂,喉间涌起一股被戏弄的怒火,仿佛连通讯运营商都在与他作对。
正欲再争辩时,手机蓦地响起,他带着未散的烦躁接起,听筒里传来一道苍劲的声音:“你是黄林峰的同学小黄,对吧?”他怔了怔,脑海电光火石般闪过黄林峰姐夫的身份,对方却已自报家门:“我是黄林峰的姐夫,姓黄,你唤我老黄便是。”电话那头,黄老板的笑声如暖茶般熨帖:“阿峰提及你在印度深耕多年,已接触小叶紫檀,还带了样品回来?我这做红木生意的,耳朵早竖得老高啦!盼着与你碰个面,好好聊聊这‘木中黄金’的门道呢。”
“对,我带了一根样品回来。”提及紫檀,亦嘉如枯木逢春,精神陡然一振,声音里漾起难掩的期待,“黄老板做紫檀生意多久了?”
听筒那头传来笃定的回应:“我做红木买卖多年,咱们县红木行业兴起时我便入局,算是资深的红木批发商了。”
亦嘉心头暗喜,如握住了半块敲门砖,连忙道:“那好,明天我带样品去您公司,请行家掌眼,若确是小叶紫檀,咱们便谈谈合作?”
黄老板爽快应道:“正有此意!我打电话就是想邀你来,待验明真身,合作细节自可细谈。”
亦嘉闻罢,心头如绽烟花——对方竟主动抛出橄榄枝,这运气堪称“东风送暖”!更印证了市场对紫檀的饥渴。可欣喜之余,一丝隐忧如针扎入心底:自己未曾亲见印度库存,若采购商问起详情,该如何作答?
他眉头微蹙,仿佛看见洽谈时对方质疑的目光。但商海沉浮的韧性让他瞬间敛起焦躁,心中已盘算妥当:即刻联系ZAHEER,索要详细的库存图片,备好应对之策。他深知,唯有绸缪于前,方能化解这潜在暗礁。
于是稳了稳心神,笃定道:“好,明日准时拜访。”
挂断电话,他长舒一口气,如卸下千斤重担,嘴角浮起久违的笑意。目光转向电脑,SKYPE界面映入眼帘——那绿标闪烁的通讯软件,唯与美国的杨先生往来频繁。他点开对话框,却见杨先生隐身高挂,正欲再拨电话,却见头像倏然亮起。
“HELLO,Hennry,什么事?”杨先生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传来,亦嘉猜想,此时美国应是晨光熹微,他或许刚结束一夜的忙碌。
“杨生,龙虾事宜何时能启动?价格可有眉目?”他盯着屏幕,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桌面,心思却如绷紧的弦。
杨先生沉吟片刻,沙哑中透着专注:“航班仍在确认。方才你说从迈阿密直飞香港的航线不可行?”
亦嘉颔首:“那班机抵港已是傍晚六点,再转深圳恐误时机。须得寻午前或午后抵达的航班,方能衔接转运。”他语气急促,如催征的战鼓:“你再查查华航或国航?我们磋商许久,若再无功而返,如何向自己交代?”
杨先生朗声大笑,笑声透过电波传来,仿佛带着加州炽烈的阳光:“哈哈哈!好,我们齐心破局。明日我专攻华航、国航航线,定要凿出一条通路!查妥即告知你。”
亦嘉听罢,胸中块垒尽消,恍若已立于商海潮头,待乘风破浪。
“HENNREY啊,别灰心,用心做事,总有好结果的。”杨先生的声音在听筒里微微发沉,稍作停顿后,语调又扬起几分焦灼:“我刚查过市场行情,小蜜蜂的价格又蹿升了四美元!我真搞不懂国内龙虾市场究竟怎么运作的,中国客商这般毫无缘由地涨价,白白把钱送给美国人,竟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这让我实在摸不着头脑。你在上海市场多帮我摸清底细,我才好把握行情,斟酌是否也该跟着提价收购。”
“涨价?这绝对不行!生意八字还没一撇呢,怎就谈涨价?”亦嘉闻言心头火起,急切地打断对方,语气里裹挟着几分愤然:“你在那头熟悉供应商,务必按原价拿下货源,尽快发货过来!你也知道,但凡有中国人的地方,价格就跟点着了似的往上窜,简直不可理喻!”他怒火中烧,忍不住愤然咒骂。
杨先生在电话那头深表赞同,声音里透着冷冽的讥讽:“外国人瞅着中国土豪钱多人傻,不狠宰一刀岂非亏待了自己?能捞多少是多少!这歪风邪气我算是看透了,得想法子治治他们!”
亦嘉的算盘原本打得精明:赶在旺季前以低价囤货,薄利多销打开市场局面。此刻若进货价就涨上去,无异于釜底抽薪,计划将全盘崩解。他咬着牙,语气决然:“好,我这就去处理事务,有空再联系,BYEBYE。”
结束了与杨先生的通话,亦嘉环顾四周,再无其他亟待料理的琐事。他颓然坐回电脑前,随意浏览着新闻页面。窗外夜色渐浓,墙上的挂钟悄然指向十点,睡意如潮水般悄然漫上眼皮。
他暗自思忖:小莹此刻应该已收拾好情绪了吧?想着,便缓缓起身,带着满腹心事与一身疲惫,迈步向卧室走去,只留下电脑屏幕的幽光在空荡的房间里明明灭灭,仿佛映照着此刻他心中起伏难平的暗涌。
亦嘉轻倚床边,目光如丝般缠绕在昏黄夜灯下的小莹身上。那抹暖光仿佛一层薄纱,勾勒出她侧卧的轮廓,他情不自禁地伸向那神往的地方,声音里裹着半是渴念半是戏谑的笑意:“好想你,好久没碰你了。”
小莹闭着眼,似在假寐,却陡然抬手推开他的触碰,翻身背对他,语气如淬了冰:“妇科有问题,别碰!”话音未落,亦嘉心头如遭重击,一股滞涩感霎时堵在喉间,四肢也酸软无力地瘫倒在床榻之上。他在心底无声地祈祷,一遍遍乞求这不过是虚惊一场——憋了大半年的思念与渴盼,原以为归家能重拾温存,却撞上这般冰冷的阻隔,失落与无奈如潮水般将他吞没。这归途的憧憬,终究与现实隔着迢迢山水。
然而情欲的潮水在体内翻涌不息,亦嘉终是厚着脸皮猛地揽过小莹,将她紧紧箍入怀中。岁月确已在她的胴体上刻下痕迹,那对曾傲然挺立的娇峰如今失了锋芒,可指尖触到的柔软与弹性,却依旧如丝绸般令他眷恋不舍。
此刻四唇相叠,仿佛时间凝滞,他沉醉于那熟悉而久违的暖意里,恍惚间思绪飘回往昔——纵使娇峰不再如少女时般饱满如月,在他心中,这抹温润的弧度始终是无可替代的珍宝。
亦嘉的容貌并不出众,可骨子里却流淌着浪漫的血液,思绪总爱在幻想的长河里恣意遨游。漂泊半载,他常在深夜被乡愁裹挟,梦里反复浮现“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的缠绵画面。
闲时静处,他便任由思念的藤蔓攀援生长,在脑中编织与小莹共度的温馨场景。可异乡的月光纵使清冷,也照不透枕边人的梦境——小莹的心,似乎始终隔着一层薄雾,未曾真正与他共振。
“嘴巴好臭!”言罢,小莹决然翻过身去,脊背如一道冰冷的城墙,将亦嘉隔绝在咫尺之外。情潮未退的亦嘉仍不甘心,执拗地贴着她的背脊,手臂如藤蔓般缠绕摩挲。
小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下一步意图,面容瞬间凝结成霜,唇线紧抿如刀,身体绷得僵硬如石。
她猛然回头,厉声斥道:“有完没完?已说过不行,还乱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