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败家子整日里吃喝嫖赌,赌桌上总有他的身影,甚至为争一个湖南妹子的“处女夜”闹出丑闻,臭名远扬。最后竟把整店资金挥霍殆尽,亦嘉当年离开银行,多少也与他脱不了干系。小莹一提起他便满脸嫌恶,忿忿道:“阎王爷不要的人,早该升天去!都奔四的人了,还不干正事,整天在干嘛?儿子生了不管,当初就不要生好了!”
毯毯已念初二,却叛逆成性,厌学逃课是家常便饭,常整夜泡在网吧不归。对父母管教,他横眉冷对,一言不合便离家出走,小沾夫妇气得肝火直冒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他沉沦。唯有丈母娘常去网吧寻人,找到便拽他回家;若他躲进角落,老人眼花找不着,也只得作罢。此刻听说毯毯又失踪,小莹虽气,却仍忍不住关切:“这混小子,常去哪个网吧?知道吗?”
“极速网吧,我刚才去找过了,没在。”丈母娘一听“网吧”二字,便像被点燃的炮仗,絮絮叨叨的责备喷涌而出:“这孩子不去念书,整天泡在游戏机里,长大了能有什么出息!”小莹不满地埋怨,语气如针刺:“干嘛给他钱?小小年纪不逼他去学校念书,反倒常给零花钱,现在沉迷游戏了,哪还有心思念书?”
丈母娘越说越气,声音里掺着疲惫的砂砾:“都怪他妈妈,整天‘宝宝’长‘宝宝’短,生怕他受丁点委屈,现在人影子都见不着了,又哭又闹,有什么用!她不去找,我也不找了——刚才我跑了三个网吧都没找着,腿都酸了,累得慌。”
“妈,你回去吧,让他父母去找。”亦嘉插话劝道,语气里浸着无奈,像一口深井,沉沉的,“养儿不教父之过,为人父母有教育孩子的义务,别让他们太轻松了。”
他望向小莹,见她仍余怒未消,心头五味杂陈。听着她方才如泼妇般的谩骂,他不禁恍惚:这还是曾经那个温柔可人的妻子吗?记忆中那甜甜的笑声,仿佛被生活的重担碾碎,散落在时光的褶皱里,再也拼凑不回了。
“他们哪会真去找解决办法,就知道瞎吵吵,跟对牛弹琴似的,烦都烦死了!”丈母娘余怒未消,声音里裹着砂砾般的烦躁,又催促道,“小莹你快去把饭热热,给亦嘉吃,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了。有事好好说,别学你弟两口子,成天吵吵嚷嚷,问题没解决,心都吵散了。”话音未落,她便拎着包匆匆离去,背影仿佛被无形的焦虑推着。
待她妈走后,小莹默默走进厨房,将冷掉的饭菜重新热好,端到桌上,轻声唤道:“吃饭吧。”亦嘉应了一声,起身走向餐桌。他机械地吞咽着饭菜,咀嚼声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吃完后,他踱步到沙发边坐下,神情如铅云压顶,沉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林忠昨天又打电话来,问你回来了没?老孙也来问,说你什么时候回去。”小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裹着幽怨,像秋日里最后一片枯叶在风中打转,“一听到电话响,我这头就嗡嗡疼。”她顿了顿,目光如探针般刺向丈夫,“你到底欠了多少外债?”
亦嘉沉默着,缓缓转身面向沙发靠背,脊背绷得笔直,仿佛承受着千钧重担。他的眼神飘忽,在虚空中游移,内心翻涌着无奈与焦虑。明日与廖老板的谈判如一座大山压顶,他不知该如何撬动对方接受涨价,更不知如何向妻子启齿这深不见底的债务窟窿。他伸手打开电视,手指机械地切换着频道,屏幕上的光影在墙上斑驳跳动,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翳。
“怎么啦?欠了多少连老婆都不能知道?”小莹追问道,声音微微颤抖,像风中的烛火,“我们可是夫妻啊!”她凝视着丈夫紧绷的侧脸,试图从每一寸肌肉的颤动中捕捉答案。恐惧如藤蔓在胸腔里蔓延——这是否意味着他们的生活即将坠入更深的深渊?
“问这干嘛。”亦嘉沉声应道,眉头拧成两道深壑,“照顾好孩子,赚钱的事有我,别瞎操心。”他本意是想护住妻子,不让她被债务的飓风波及,只想让她安心守护孩子的成长天空。然而,他低沉的声线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冰冷,像一块掷入湖心的石头,激起了小莹心湖的惊涛。
“若你真赚回钱,我自然懒得问!”小莹的声调陡然拔高,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可现在亏得连底裤都快赔光了,你还想瞒天过海?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她眼眶泛红,泪水终于决堤而下,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在衣襟上洇开点点深色,“从结婚到现在,你永远是独断专行!什么事都捂得严严实实,不跟我商量。等到捅出大娄子才露馅,那时候哭都来不及!在你心里,我还算你的老婆吗?”
言外之意,如利刃悬于半空——除了生意亏损的焦灼,是否还藏着外面养小三的疑虑?小莹的质问并非无端,亦嘉的行事风格她再清楚不过。他向来奉行“男人扛事,女人勿扰”的铁律,大男子主义如基因般深植骨髓。他固执地认为,赚钱养家、咽下苦痛是男人的天职,无需让女人分担焦虑。这份“保护”从未宣之于口,却在他每一次沉默的回避、每一次独自扛事的背影中,如无声的宣言般存在
亦嘉深信,真正的爱无需喧哗,该在时光的褶皱里默默沉淀。可因缺乏沟通,小莹的怒火便如情理之中的雷雨,轰然劈落。
他不擅言辞,从未说过“我爱你”,总觉得那三个字轻飘飘的,盛不下他心底沉甸甸的情意。他固执地以为,只要拼命赚钱,让她过上安稳日子,便是最铿锵的誓言。可现实如刀,债务的大山压得小莹日夜忧惧,而他却只能将数字咽进肚里,独自咀嚼愧疚——他不敢吐露具体数额,生怕那冰冷的数字会压垮她单薄的肩膀。可越隐瞒,小莹的疑窦便如野草般疯长,反感也如潮水般汹涌。
“没错,我们欠了三四十万,但你知道了又能怎样?”亦嘉终究松了口,却仍如困兽般低吼。最见不得她流泪,小莹一哭,他便如被烫着般焦躁,总想大吼一声止住那泪泉。
可女人的泪哪是吼声能拦住的?那声吼反倒撕开了小莹心口的裂缝,泪水决堤而下,浸湿了她的脸庞,也淹没了亦嘉的无措。他不知如何面对这汹涌的悲伤,只得选择转身逃避——叹口气,拖着沉重的步子爬上楼,每一步都像踏在荆棘上。他故意板着脸躺下,这是多年来应对矛盾的笨拙盔甲:每次争吵后,小莹总会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和脸庞,待醒来时,一切又恢复如常。
可今夜不同,半个多小时过去,楼下仍悄无声息。亦嘉翻来覆去,睡意被焦虑啃噬殆尽,索性起身下楼查看。只见小莹蜷在沙发里,泪水涔涔地流下,抽咽声如破碎的琴弦,在寂静中颤抖。
亦嘉心头一揪,快步上前扶住她的手,想劝她上楼休息。她却猛地抽回手臂,闭着眼睛,连一丝余光都不肯施舍给他。
亦嘉的心骤然收紧,无奈与焦虑如潮水般涌来——他不懂她为何这般伤心,却又不敢贸然追问,唯恐再触痛她。他沉默着深吸一口气,决定固执地执行自己的意图:几次尝试后,才强硬地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搀上四楼。
倚靠在床榻上,小莹的抽噎仍未停歇,肩膀一耸一耸地颤抖着。亦嘉眉头紧锁,背过身去假装入睡,可那抽泣声如针尖般扎进耳膜。
不一会儿,小莹的哽咽竟演变成身体的抽搐,一顿一腾地剧烈抖动起来。亦嘉慌忙转身,焦急问道:“怎么了?到底哪里不舒服?”
见她仍不理会,他伸手轻轻按上她的腹部,试图安抚。可抽搐非但没止住,反而愈发剧烈。他心头一慌,又试探着抚向她胸口,想缓解那可怕的抖动,却被她厌恶地一把推开。
亦嘉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后又颤抖着放在她脖子处揉搓按摩,可那抽搐依旧如狂风暴雨般肆虐,毫无缓和的迹象。他眼睁睁看着妻子在痛苦中挣扎,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窒息的恐慌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亦嘉彻底慌了神,翻身跃起,蹬蹬蹬跑下二楼去倒水。他端着水杯折返回来,小心翼翼地扶起小莹,让她倚靠在自己怀里,将温水递到唇边。那抽搐似乎稍有平息,他便顺势扶她起身。搂住她柔软无骨的娇躯,熟悉的体香与温热的气息瞬间裹住他,亦嘉心头不禁泛起涟漪,思绪如野马般奔腾起来。
小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微妙的变化,猛地松开手,轻移身子挣脱他的怀抱,最后竟径直推开他,独自走向洗手间。亦嘉被晾在原地,脸上写满失落与尴尬,悻悻地躺回床上,思绪如乱麻般缠绕——“这就是妻子?”他不敢细想,“是芳心另有所属?还是纯粹心情不佳?”
他气呼呼地琢磨着,这明摆着是拒绝接触的姿态,她到底在发哪门子邪火?莫非身体真出了问题——是缺钙抽搐?还是故意装病,只为抗拒自己的靠近?亦嘉脑中飞速回溯:小莹向来身体无大碍,不过是体质稍弱,感冒咳嗽家常便饭,其他病症似乎从未沾身。上次左边□□的脂肪瘤早已切除干净,并未发现其他隐患。
如今这突如其来的抽搐,实在令他百思不解,如坠迷雾。不行,明日必须带她去医院检查!若是妇科有恙,该治便治;若查出其他隐疾,更要及早诊治。人到中年,身体如老树渐衰,各种病痛如蛀虫般伺机而出,这是生命的铁律。唯有时时养护,方能延缓衰朽的进程。想到明日检查的计划,亦嘉心中好歹浮起一丝微光,焦虑稍减。他转过身,轻轻伸手抚向小莹的胸口,想探寻她是否安好。她却如受惊的雀儿,断然拒绝,手臂一挥将他的手挡开。
亦嘉只得改抚她的后背,柔声安抚道:“放松些,或许能舒缓些。”然而不到两分钟,小莹再次推开他的手,误会他意图不轨。
亦嘉沉默地翻过身去,阖上双眼,心中默默盘算着检查所需的费用与可能出现的种种结果,不再理会小莹那断断续续的抽搐。此刻,他仿佛被抽尽了气力,在无边无际的烦恼与悔恨的泥沼中沉沉坠入梦乡,徒留满室寂静与叹息,如秋叶般零落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