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多少块的碎银子,各种各样的制钱,还有银坠子、银戒子等首饰,稀里哗啦洒落了一地。
何有田看得目瞪口呆。
他不仅是这辈子没近距离的见过这么多钱,更从来没有见过天上下银子的奇景。
忍不住仰头往上面看了看,只见老天爷如同一口漆黑的大铁锅,倒扣在地上,瓷盘般的月亮挂在上面,一切似乎都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收回了目光,何有田重新打量起撒落了一地的银子。
这个时候已经是宵禁了,路上行人断绝,伍队里的另外四个人,呈两两背对之势,分别站在门框内外,他作为伍长,站得比较靠外,离赌档的大门有一定的距离。
门边的四人注意力都在赌档内,只是听到了哗啦哗啦的声音,但视线受到门墙的阻隔,暂时还没有发现天下掉银子的情况。
何有田望着那摊银子,只觉得心里砰腾砰腾跳个不停。
那静静躺在地上的碎银子,与天上洒下的月华交相辉映,反射出了这世间最为美妙的光芒。
何有田咽了口唾沫,又咽了口唾沫,身体不受控制的向着那摊银子走了过去。
“砰!”
就在这时,又是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在背后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何有田回头一看,只见是一个四十来岁,穿着松江布制成,绣有铜钱图案长袍,作掌柜打扮的中年人,摔在了地上。
那中年人目光和何有田碰了碰,什么话都没说,爬起来就要往反方向跑。
何有田知道这肯定是赌档的人,他下意识的想要招呼伍队的弟兄去追,可转念又想到,这样一来,这些银子就肯定没有自己的份了。
二十多年穷到骨子里面的记忆,让他在这些银子面前,根本挪不动步。
“追,下面的伍队赶紧追,别让那掌柜的跑了!”二楼响起了一声爆喝。
伴随着这个声音,守在门框外侧的两个士卒对视了一眼,急忙追了出去。
那掌柜的刚才从二楼跳下来的时候崴到了脚,即便是亡命狂奔,也根本跑不快,呼吸之间,就被一个跑起来有点顺拐的士卒,拉近了距离。
那顺拐士卒,两腿猛地一蹬,整个人飞了出去,将掌柜的扑在了身上,口中又激动又兴奋地喊道:“何哥快来帮忙啊,我按住他了,我按住他了,何哥快来!”
几步之外,何有田知道不动手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他不再犹豫,瞅准了那碇最大的银子,弯下腰,正准备去捡。
手离那碇银子还有三尺距离时,只听二楼又是一声爆喝传来:“何有田,你个狗日的干嘛呢?!”
何有田的精神本来就处在高度紧张当中,被这平地起惊雷般的爆喝吓得,简直是差点魂飞魄散,脚上发软,一屁股栽在了地上。
他仰着头,正好看见了叶崇训的脑袋,从二楼窗户口处探了出来,双目圆睁,怒视着他,口中骂道:“你个狗日的想干嘛?给我坐在那不许动,我现在就下来!”
何有田瘫坐在地上,听着二楼传来的噔噔噔的脚步声,望了望近在咫尺的银子,又望了望不远处被顺拐梁勇死死压在地上的赌档掌柜,心中暗道一声苦也:你娘的,老子银子银子没拿到,功劳功劳也没有,还被叶旗总看到了,说不定还要被开革出队,我……我这叫什么事啊!
……
……
“这就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深夜的直房内,烛火通明,韩科长捧着本厚厚的账册,时不时用指头蘸着口水,将册子翻得哗哗作响,脸上露出笑眯眯的表情:“前几天,不是崇训还问本官的么,说既然崔玉珍都失踪了,那么为什么乐慈药局和六合堂赌档的人,还不跑?当时我说什么来着?人都是有私心的,都是有着侥幸心理的。在崔玉珍被官府抓获的确切消息传来之前,谁能舍得这么个下金蛋的公鸡?你看看,被本官说中了吧,现在这些银子全便宜了咱们!”
“大人英明!”坐在下首的叶崇训和冯山同时抱拳说道。
“哈哈。”翻着账册,韩复忍不住笑道:“哎呀,有这些银子打底,本官现在心里踏实多了。”
这次韩复派出叶崇训、冯山和宋继祖,分别负责扫荡拜香教在城内的据点,其中以叶崇训负责的六合堂缴获最为丰盛。
六合堂作为开在城北核心地段的赌场,效益非常可观。
根据上午抓到的那个试图跑路的东家,以及晚上抓到的掌柜提供的证词,六合堂每天的流水在100到150两之间,赌档的抽头根据项目的不同,比例大概在一百抽十到一百抽三十不等。
当然了,这只是明面上的抽头,实际上,大多数的赌台上都是赌场的人自己坐庄,并且还经常使用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宰客,这部分的利益,要远远高出抽头的利益。
有些时候,遇到外地来的瘟猪,一天就能多赚几十上百两。
不过,作为拜香教在城内的金库,六合堂也需要定期向乡下运送资金。
只是据东家和掌柜的供述,他们输送的银子,其实要远远少于六合堂实际盈利的数目,这笔钱都被东家和掌柜私吞了,仅仅通过账面是看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