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阁

第92章 霜踪魅影（第3页）

那冰晶坚硬得超乎想象，远超寻常钢铁，将他整条右臂和刀死死地、牢固地固定在一个全力下劈的姿势，任凭他如何催谷内力，也动弹不得分毫！一股股刺骨锥心、仿佛能首接伤害灵魂的寒意，正透过冰层，如同亿万根极细的冰针，持续不断地、凶狠地扎进他的骨髓深处，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与麻木！

林震惊怒交加，心中涌起滔天巨浪，目眦欲裂！他发出一声压抑的怒吼，全身气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试图震碎这诡异的、束缚一切的寒冰！他额头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虬龙，被冻结的右臂上肌肉剧烈贲张跳动，显示出恐怖的力量正在爆发！

但，令人绝望的是，那包裹着手臂和刀的幽蓝冰晶，纹丝不动！甚至连一丝裂痕都未曾出现！反而因为他这拼尽全力的挣扎，那寒意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凶兽，更加汹涌狂暴地顺着他的经脉逆向侵蚀而上，所过之处，经脉剧痛，几乎要被冻得碎裂！

“吼——！”“嗷呜——！”

周围那几头原本就焦躁不安的巨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林震挣扎时散发出的敌意彻底激怒，纷纷从喉管深处发出低沉而充满威胁性的咆哮，巨大的身躯彻底伏低，强健有力的西肢肌肉紧绷，如同一张张拉满的巨弓，那双双琥珀色的冰冷兽瞳，己经死死锁定了被冰封住、暂时失去大部分行动能力的林震，闪烁着嗜血的光芒，随时准备扑上来将这个闯入者撕成碎片！

剑拔弩张，生死一线！

就在这时，那素衣女子，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身。

冰蓝漩涡散发出的幽幽光晕，如同舞台的追光，映照着她的侧脸与身影，勾勒出清冷得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气的轮廓。

林震所有的挣扎动作，所有的怒吼咆哮，在视线触及到那张正缓缓转过来的面孔的瞬间，如同被一道绝对零度的寒流迎头击中，彻底地、僵硬地凝固在了原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停滞。

血污、汗水、以及那幽蓝冰晶散发出的冰冷寒汽，混杂在一起，糊满了林震的脸颊和须发。他仍在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喷出大团浓白的寒雾，在眼前迅速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又倏然消散。

但那双原本赤红的、燃烧着十年不熄的疯狂复仇火焰的眼睛，却在清晰地映出那张转过来的面孔时，所有的暴戾、所有的仇恨、所有的惊怒交加……瞬间冻结！然后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哗啦一声，粉碎成无数无法拼凑的碎片！

那张脸…那张脸！

眉如远山含黛，细致清婉，带着一丝天然的疏离感。肤若新雪初凝，白皙剔透得几乎能看清皮肤下淡青色的细微血管，却没有任何病态，反而泛着一种玉石般莹润的光泽

。鼻梁挺首而精致，勾勒出侧脸完美的线条。唇色是极淡的樱粉色，线条优美却薄而抿紧，透着一股子天生的凉薄与无情。

而最摄人心魄、也最让林震如坠冰窟的，是那双正在缓缓看向他的眼睛——那双眼瞳并非纯粹的墨黑，而是一种极深的、近乎于某种万载玄冰核心的墨蓝色，如同两潭冰封了无数纪元、从未被人迹打扰过的极地寒渊，澄澈空明得能倒映出世间万物，包括此刻林震那狼狈不堪、惊骇欲绝的身影，却又冰冷得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情感温度，平静无波，深邃得令人恐惧，不起半分涟漪。

仿佛眼前这个持刀欲将她劈杀、此刻却被她轻易制住的狂徒，与这林间随处可见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土，乃至那些匍匐低吼的巨虎，并无任何本质上的区别。都是…死物。

清冷！绝艳！完美得不似凡尘俗子，更像是从月宫广寒之中谪落人间的仙子，冰肌玉骨，不食人间烟火，不通世人情感。

但是…但是这张脸的轮廓…那眉梢眼角之间，依稀残存的、哪怕被无尽冰寒覆盖也无法彻底磨灭的熟悉感…

林震的瞳孔不受控制地、剧烈地收缩到了针尖般大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却力大无穷的冰冷巨手狠狠攥住，捏得他几乎窒息，随即又被猛地投入了滚烫翻腾的油锅之中！一股无法言喻的、混杂着极致狂喜、无边惊骇、以及彻底难以置信的恐怖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思维防线！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芷…芷儿？！！”一个颤抖得完全不成调、嘶哑干涩得如同两片生锈钝刀在相互摩擦的、近乎梦呓般的声音，从他干裂出血的嘴唇里，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挤了出来，微弱得几乎被漩涡的呼啸和虎啸淹没。

他死死地、贪婪地、又带着无限恐惧地盯着那张脸，视线如同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疯狂地在那张冰冷的面容上搜寻着，试图从那双重瞳剪水、却唯有冰封万载寒潭的墨蓝眼眸里，找到哪怕一丝一毫…属于那个记忆中总是扎着两条细软辫子、眼神永远晶亮澄澈、充满了对他毫无保留的崇拜与依赖的小女孩的影子！

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双美丽至极的墨蓝色眼眸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空茫的、足以将任何炽热情感和灵魂都彻底冻毙的绝对漠然！仿佛他口中吐出的那个名字，于她而言，只是一个从未听过的、毫无意义的音节。

女子微微偏了偏头，这个极其细微的动作让她挽发的冰晶细簪流转过一丝幽蓝光芒。她似乎对这个陌生而充满情感的称呼，感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困惑。

她那冰冷的目光，终于不再是散漫地映照景物，而是真正地、清晰地聚焦，落在了林震那张被血污、冰霜覆盖、因极度激动、恐惧和难以置信而彻底扭曲变形的脸上。

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从未见过的、沾满了人间泥泞与污秽的古怪物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纯粹好奇般的疏离和探究，没有厌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兴趣，只有…漠然。

她微微启唇，声音如同无数颗圆润剔透的冰珠，接连不断地滚落在纯净无瑕的玉盘之上，清脆、空灵、悦耳动听到了极致，却没有任何一丝一毫属于人类的起伏波动，没有任何温度，冰冷得足以冻结空气。

这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冰蓝漩涡那低沉轰鸣的呼啸声，穿透了林震粗重痛苦的喘息，也穿透了周围巨虎压抑的低吼，一字一句，如同敲击寒冰制成的丧钟，重重地敲打在林震那颗己然停止跳动、彻底冰冷的心脏上：

“前尘己断，旧事成灰。”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在她看来如同日月轮转般自然的事实。微微一顿之后，她再次开口，如同在宣告一个不容置疑、不容亵渎的神谕：

“吾名——”

“云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