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阁

第20章 三大商（第1页）

第二十章三大商

天刚蒙蒙亮，沙窝营地的粪山又高了一截。

三大商的请帖昨日就到了，敖瀛得去巴扎议事大帐拜会一趟。

长孙破捏着鼻子，远远蹲在沙丘上，像在躲瘟疫。他把一个瘪瘪的钱袋塞给敖瀛，里头叮当响着几两碎银。

“拿去当零花。”长孙破眼睛瞟向野巴扎方向，满是嫌恶，“那鬼地方，你自己去。买卖同类的腌臜地界，还不如这干净。”

他瞅瞅敖瀛身后小山似的粪堆，又看看排着长队等交粪的车马，眉头拧得更紧：“这粪价都十五文一担了？手头这点银子，怕是收不了多少。你的金币你爱惜点，要不是还有金子压阵……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赊账。”

敖瀛倒是神清气爽，踩着沙丘登高望远。车马长龙排出半里地，人人脸上闪着饿狼般的绿光。他咧嘴一笑，知道这火，算是彻底点着了。

野巴扎像换了张皮。地上厚厚的烂泥被刮得干干净净，露出底下松散的黄沙。牲口棚前，伙计拿着小铲子，追着骆驼屁股接热乎的。连关奴隶的木笼子都被刮得发白，木刺都磨平了。空气里那股挥之不去的臭味淡了许多，竟透出点清爽。

“啧啧，真下得去手。”敖瀛溜达着，看见个精瘦汉子正拿细沙拼命搓一个小孩的胳膊腿，搓得皮屑混着汗泥簌簌往下掉。汉子小心翼翼把搓下来的“泥”拢进破碗里，嘴里还念叨：“凑一凑，凑一凑，好歹能算半斤……”敖瀛差点笑出声。这野巴扎不愧是奸商云集的地方，好一个物尽其用。刮地三尺的本事，他算是开了眼。这几两银子买了个干干净净，值！

议事大帐立在野巴扎中心，厚毡子挡着风沙。门口三对铁塔似的昆仑奴杵着，眼珠都不带转。敖瀛刚走近，毡帘“哗啦”掀开。一股浓郁的香料味儿混着烤羊肉香扑面而来。里头铺着厚厚的地毯，矮几上奶茶冒着热气，精致的铜盘摆着油亮的烤肉、切片的马肉香肠、几碟凉拌菜和一种叫包尔萨克的油炸面包。

正主儿来了。柯亚伯陷在一张像摇篮一样的轿子里，像座涂了金粉的肉山，胖得几乎看不见脖子。两个昆仑奴吭哧吭哧把他抬进来，小心地放到主位。他喘了口气，绿豆眼扫过敖瀛，挤出个油腻的笑：“敖公子，请坐请坐！昨夜巴扎干净不少，托您的福！”

左边坐着个女人。半身旧皮甲套，在景明样式的窄袖布衣外，脸上斜着一道细长的疤，从左边额角首拉到右边颧骨下。是凌娘子，她没说话，只微微颔首。

右边那位，铁面具扣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个蓄着山羊胡的下巴和一张薄嘴唇。应该是狼环子。声音沙哑：“敖兄弟，坐。柯老板的奶茶，不错。”

敖瀛盘腿坐下，也不客气，端起奶茶灌了一口。奶香浓郁，烫得他咂咂嘴。

柯亚伯搓着肥厚的手掌：“敖公子身怀重宝，跑这鸟不拉屎的野巴扎，总不能真为了收那点……呃，肥料吧？”

敖瀛放下碗，抹了把嘴：“上差差遣，来瀚海寻摸点稀罕物件。至于收粪嘛，”他咧嘴一笑，“纯粹是闻不惯那味儿，花点小钱，买个舒坦。”

“哦？”狼环子铁面具下的薄唇一扯，声音带着刺，“昨夜沙窝里那棵阿月浑子树，也是买个舒坦的戏法？变戏法，变出的果子，难道不是真的？”

“小生意，小把戏。”敖瀛摆摆手，浑不在意，“混口饭吃的手艺，不值一提。”

凌娘子一首没吭声，这时才开口，声音像清泉击石，干脆利落：“敖公子想寻什么稀罕物？军备兵器？还是人手？我们三家，对这野巴扎熟得很。”她目光扫过敖瀛腰间，那里空荡荡，没挂武器。

敖瀛等的就是这句。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旧钱袋，解开系绳，往矮几上一倒。

叮叮当当！

十枚金灿灿的龙纹钱滚落在厚地毯上，堆成一小撮。帐篷里瞬间安静了。奶茶的热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瞬。

柯亚伯的绿豆眼猛地瞪圆，死死盯着那堆金币，呼吸都粗重了几分。凌娘子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狼环子敲桌的手指停住了，铁面具转向那堆金子。

“法宝法器，自然最好。”敖瀛搓着手指，一脸为难，“另外嘛，我那沙窝里粪山越堆越高，总得找人看着、运着。还有，这瀚海不太平，要回景明，总得雇几个能打的保镖护着不是？”他拍了拍那堆金币，“可惜啊，出来得急，没带多少现银。就这点家底，买骆驼怕都不够。想跟三位拆借点银子使使。”

十枚！整整十枚！跟昨天柯亚伯当宝贝收去的那枚一模一样！

狼环子清了清嗓音：“敖兄弟爽快！想拆借多少？不过……”他声音拖长了，带着点玩味，“柯老板昨天可是二百两雪花银收了一枚。这十枚……”

凌娘子没说话，端起奶茶小口抿着，眼风却像刀子，刮在柯亚伯那张油汗首冒的胖脸上。

柯亚伯觉得屁股下的软垫突然长出了针。他掏出手帕，哆哆嗦嗦擦了擦额头的汗。昨天那枚，他喊二百两是为了面子！是虚价！这小子当真可以？还一口气掏出十枚！这要按二百两一枚算，就是两千两！他备的现银全掏空也不够！可不认账？狼环子这阴货和凌娘子这娘们儿就在旁边看着！传出去他柯亚伯说话当放屁，以后谁还信他估价？他可是做珠宝古玩买卖的，这明面上的信用得讲啊。

“这个……这个……”柯亚伯绿豆眼乱转，胖脸憋得通红，“敖公子，不是我不信你！实在是……实在是没想到有这么多啊！好东西，物以稀为贵！一枚是宝贝，十枚……十枚它就没那么稀罕了不是？这价……这价得商量商量。”他声音越说越小，底气全无。

凌娘子放下奶茶碗，瓷碗底磕在矮几上，清脆一响。她看着柯亚伯，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柯老板的意思，昨天那二百两，是喊着玩的？您那‘童叟无欺’的金字招牌，风吹吹就倒了？”

狼环子立刻接上腔，山羊胡子一翘一翘：“凌娘子说得在理！这物件，我狼环子走南闯北都没见过第二回！稀罕！拿到大城，总有识货的贵人喜欢！敖兄弟，”他转向敖瀛，语气热络起来，“我手里现银也不多，但你若看得上，我这儿的奴隶，壮劳力、漂亮娘们儿都有！咱们以物换物也成！保管给你挑好的！”

柯亚伯一听“以物换物”，汗珠子滚得更快了。他生怕敖瀛真被狼环子说动，把那十枚宝贝换成了奴隶！那比割他肉还疼！

“换！我也能换！”柯亚伯猛地一拍大腿，肥肉乱颤，声音都尖了，“珠宝！古董！只要敖公子看得上眼！价钱好说！”他绿豆眼死死盯着敖瀛，像护食的肥猫盯住了鱼。

敖瀛看着眼前这三张脸，油汗涔涔的胖子，铁面下藏着算计的狼，还有那平静如水的疤脸女人。他慢悠悠地伸出手指，轻轻拨弄着矮几上那十枚金灿灿的龙纹金币。

打了窝子，就等鱼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