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青溟界的立秋携着清爽的风,吹散了大暑的燥热。西漠的归真稻田己彻底化作金色的海洋,稻穗低垂如谦卑的老者,的谷粒在晨光中泛着油亮的光泽,金中透褐,那是灵脉与混沌气沉淀后的厚重。云渊握着磨得锃亮的凡铁镰刀站在田埂上,刀刃映着他沉静的眉眼,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稻穗的醇香与泥土的芬芳,混杂着淡淡的灵脉清润与混沌沉凝,像一杯酝酿了整年的佳酿。
“先生,第一镰该您来割!”阿禾捧着新打的割稻手套跑过来,少年的手因为激动微微颤抖,手套是苏暮雨用灵脉棉混着混沌绒缝的,掌心垫着厚布,既耐磨又吸汗。他身后跟着一群村民,手里的镰刀都擦得发亮,像举着一片银色的光。
云渊接过手套戴上,指尖传来布料贴合的暖意。他走到田垄最前端,选中一株穗粒最的稻穗,镰刀轻挥,“嚓”的一声脆响,稻秆应声而断,断口平整利落,没有带出丝毫泥土。“割稻要‘顺’,”他将割下的稻穗递给阿禾,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顺着稻秆的长势,借着风的力道,就像当年用神农尺梳理灵脉,不硬碰,只引导。”
阿禾捧着那束稻穗,像捧着稀世珍宝,脸颊涨得通红。“这穗子能做‘头谷’,”他小心翼翼地将稻穗放进柳知意递来的锦袋里,“李爷爷说头谷要留着做明年的种,能带着好收成的运气。”
柳知意提着竹篮在田埂上分发“润喉糖”,是用忆灵果熬的膏,切成小块裹着归真稻的糠粉。她给每个人手里塞两块,指尖触到村民们粗糙的手掌,总能引来一声淳朴的道谢。“南沼的老农说,割稻时多含块糖,嗓子不容易哑,”她笑着对一个年轻媳妇说,眼里的温柔像初秋的晨露,“这糖里加了混沌蜜,润得久——就像给辛苦的嗓子盖层软被。”
云丫挎着小竹篓,里面装着“醒神草”编的小穗子,她把穗子系在每个人的镰刀柄上,说这样“镰刀也能有劲”。小姑娘蹦蹦跳跳地穿梭在田埂间,羊角辫上还别着朵金色的稻花。“石大叔快看!”她举着一个的稻穗跑到石猛面前,“这穗子比我的小拳头还大!”
石猛正抡着镰刀割稻,动作又快又猛,却精准得惊人,割下的稻穗整整齐齐地码成小堆。“老子这‘旋风割’,比当年在混沌海劈逆灵还利落!”他接过云丫手里的稻穗,用粗糙的手指搓了搓,金黄的米粒滚落掌心,他往嘴里一抛,嚼得嘎嘣响,“甜!比当年在雷霆狱吃的灵谷甜十倍!”
苏暮雨站在田垄高处,指挥着村民们把割下的稻穗装筐。她手里拿着一卷麻绳,是用归真稻的秸秆搓的,浸过灵脉水,结实又柔韧。“东边的筐子装灵脉重的稻子,”她高声喊着,声音清亮如笛,“西边的装混沌气足的,分开脱粒,米质才匀——李爷爷说‘谷分阴阳,米有乾坤’,不能混着来。”
李长老坐在凉棚下的竹椅上,膝上放着今年的《农家共鸣录》,最新的一页画着云渊割下第一镰的场景,旁边写着“收”字。老人的目光追随着田里忙碌的身影,尤其是阿禾笨拙却认真的动作,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意。“老夫年轻时总以为‘收’是结束,”他轻轻敲着木杖,杖头的叶片在风中轻轻摇曳,“现在才明白,收是开始。你看这金黄的稻穗,藏着明年的新绿,这才是天地的智慧。”
日头升到半空,田里的割稻声、打捆声、说笑声汇成一片热闹的海洋。石猛脱了上衣,古铜色的脊梁上汗珠滚滚,像镀了层油光,他却毫不在意,割得兴起时还哼起了粗野的调子,引得众人跟着起哄。“老子当年打胜仗都没这么痛快!”他首起身捶捶腰,望着身后割出的一片空地,眼里的骄傲像要溢出来,“这才是实打实的江山!”
阿禾跟在石猛身后学割稻,起初总割不整齐,要么留得太高,要么带起太多泥,急得鼻尖冒汗。“石大叔,您这手腕咋转的?”他索性停下脚步,虚心请教,手里的镰刀还在微微颤动。
石猛放下镰刀,抓起阿禾的手放在稻秆上,带着他感受稻秆的韧性:“灵脉力在指,混沌劲在腕,指松腕紧,刀走斜锋——就像当年教你打拳,力要发得巧,不是蛮干!”他带着阿禾割了几镰,少年的动作果然顺了不少。
苏暮雨提着水壶过来,给两人各倒了一碗水,壶里的水加了醒神草,清冽中带着微苦。“石大哥别总吼,”她嗔怪地瞪了石猛一眼,眼里却满是笑意,“阿禾学得快,你当年还不如他呢——就像这稻子,得慢慢长,催不得。”她说着从布袋里掏出两个粗布帕子,“浸了灵脉泉的,擦擦汗,凉快点。”
云丫拿着帕子给阿禾擦脸,少年不好意思地躲开,两人在田埂边追打起来,惊飞了稻丛里的灵雀。“柳先生说今天的日头是‘灵七混三’,”小姑娘的笑声像银铃般洒满田野,“上午灵脉气足,适合割稻;下午混沌气重,适合打捆——就像先生说的,啥时候干啥事,错不得。”
柳知意的铜镜挂在凉棚的柱子上,镜中映着金色的稻浪、忙碌的人群、远处炊烟袅袅的村庄,镜光流转间,能看到谷粒里灵脉与混沌气交织的纹路,像无数细小的星河在闪耀,与当年在界域之树顶端见到的景象隐隐重合。“镜里的丰收,”她轻声对身边的老妇人说,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满足,“原是无数个日夜的共鸣换来的。一滴雨、一缕风、一双勤劳的手,合在一起,就成了这满仓的希望。”
午后的风渐渐凉爽,割好的稻穗在田埂边堆成了小山,像一座座金色的堡垒。阿禾和云丫比赛拾稻穗,看谁捡的掉落谷粒多,两人弯腰在割过的田里仔细搜寻,小手里很快就攥满了金黄的米粒。“这些能喂灵鸡,”云丫把米粒放进竹篓,小脸上沾着泥点,像只花脸猫,“灵鸡吃了下的蛋,蛋黄都是金绿色的!”
李长老的木杖在地上轻轻一点,杖头的叶片突然指向西方,那里的天空掠过一群灵鸟,排着整齐的队列。“你们看那些鸟,”老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悠远,“它们是来报信的,说西边的稻子也熟了——就像当年的界域信使,传递着丰收的喜讯。”
云渊站在田埂尽头,望着被割出的一片片空地,露出黝黑的泥土,像大地敞开的怀抱。风拂过,剩下的稻穗发出“哗啦啦”的欢唱,像是在为同伴的归宿祝福。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土和稻屑的双手,掌心还留着镰刀的温度和稻秆的触感,一股踏实的暖流从心底涌起。
他想起当年跨越界域的征战,想起那些惊心动魄的厮杀与共鸣,那些曾以为无比重要的荣耀与传奇,此刻在这金色的稻浪面前,都化作了最朴素的喜悦。原来最动人的共鸣,从不是惊天动地的碰撞,而是这镰刀与稻秆的轻响,是汗水滴入泥土的微声,是人们脸上丰收的笑容。
暮色渐浓,最后一缕阳光为稻浪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村民们扛着镰刀,推着装满稻穗的独轮车,说说笑笑地往村里走,歌声和笑声洒满了回家的路。云渊最后一个离开田野,回头望时,只见夕阳下的稻田一半金黄一半黝黑,像一幅厚重的油画,每一株站立的稻穗都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与这方天地,做着最圆满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