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青溟界的春分浸着温润的和风,西漠的归真稻田己铺成一片绿毯。稻苗长到半尺高,叶片舒展如翡翠雕琢的剑,灵脉气养的叶色偏深翠,混沌气润的带着浅金纹路,风过时,田里翻涌着“沙沙”的声浪,像无数把小扇在轻摇。云渊站在田埂上,望着阿禾用新做的“匀苗尺”丈量株距,少年的身影在绿浪中时隐时现,尺杆上的绿金刻度与稻苗的能量色泽恰好呼应。
“先生您看这苗的齐整度!”阿禾举着尺跑过来,裤脚沾着的泥水在田埂上印出小脚印,他指着身后的稻行,株距不差分毫,苗高几乎平齐,叶片舒展的角度都惊人地相似,“苏先生说这是‘共鸣生’,灵脉与混沌气在苗间转得匀,长得不齐都难——比去年的头苗齐整多了!”
云渊弯腰拨开一丛稻苗,根须在泥土里织成细密的网,金绿两色的根须交错缠绕,像灵脉与混沌气在地下写的诗。“不是刻意齐,是它们懂得互相迁就,”他望着远处渠边的垂柳,柳条上的新叶在风中打着旋,“去年此时,我们得用术法强行调株距,今年它们自己就找着最合适的距离——就像当年我们在共生林,学着与草木分润灵气,如今才懂,和谐从不是强求,是默契。”
柳知意提着竹篮在垄间穿行,篮里装着“丰苗肥”,是用灵脉塘的淤泥混着混沌谷的糠壳堆的,黑褐色的肥块上泛着金绿的光点。她用小铲把肥埋在苗根三寸处,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根须的梦。“南沼的族人说,春分追肥得‘离根埋’,”她对跟在身后的农妇说,指尖捏着肥块时,能感觉到里面温和的能量,“这肥性子烈,离得近了烧根,远了又够不着——你看这肥边的土,很快就泛绿,像苗在点头说谢呢。”
云丫挎着小竹篓,里面装着“驱虫灯”,是用混沌脂做的烛芯,外面罩着灵脉晶的罩子,白天吸光,夜里发光。小姑娘踩着田垄边的石板,把灯挂在竹架上,每挂一盏就绕着竹架转三圈,说这样“光气能散得匀”。她的布鞋沾着露水,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沾着泥点,像撒了把褐色的星子。“石大叔说这灯是‘灵脉变的月亮’,”她仰着脸给云渊看灯芯,眼里的光比灯还亮,“虫儿见了就晕,还不碍着苗儿长——就像他打铁时,挂在炉边的小灯,照亮不挡事!”
石猛推着独轮车送来“护苗栏”,车斗里的竹栏泛着青黄,是用灵脉竹和混沌藤编的,栏眼呈菱形,刚好能挡住田鼠钻。他把竹栏往苗田边缘一插,入土的部分裹着防蛀的混沌漆,发出淡淡的木香味。“老子这栏,比去年的‘防兽篱’密了三成!”他拍着竹栏大笑,震得栏边的稻苗都在颤,“灵脉竹韧,混沌藤刚,编在一起,田鼠啃不动,野兔钻不进——就像给苗儿搭道护身符,啥邪祟都近不了身!”
苏暮雨站在田垄高处,手里拿着“测苗镜”,镜片能映出稻苗里的能量流,绿线密的是灵脉气盛,金线稠的是混沌气足。她每走十步就驻足观察,竹板上的记录越来越密,像幅生长的星图。“东边那片得补点混沌肥,”她对着石猛的方向喊,声音被风送得很远,“灵脉气太冲,苗叶都快蜷了——李爷爷说‘春分贵和,气匀苗壮’,偏了就长歪。”
李长老坐在凉棚的竹椅上,膝上摊着今年的《农家共鸣录》,新添的一页画着齐整的稻苗,旁边写着“苗”字。老人用木杖轻轻敲着地面,杖头的新叶己长到半尺,叶面上的脉络绿中带金,像极了稻苗的纹路。“老夫年轻时总以为‘苗’是疯长,”他望着田里涌动的绿浪,木杖划过地面,留下一道浅绿的痕,“现在才明白,苗是懂节制。你看这苗,长得再欢也不挤着邻居,这才是真的聪明。”
正午的日头暖得像裹了层棉,柳知意提着食盒来到凉棚,里面装着“苗香饼”,是用新麦粉掺了切碎的稻苗尖烙的,饼香混着青草的气息,格外清爽。她给每个人递上饼,看着阿禾狼吞虎咽的样子,笑着递过水壶:“慢点吃,饼里加了醒神草,管饱还不困——等会儿还得给苗儿薅草呢。”
阿禾嘴里塞着饼,含糊地指着远处的水车:“石大叔,那渠里的水够不够?去年这时候总怕天旱,夜里老梦见苗儿渴得卷叶。”
石猛闻言,把手里的半块饼塞进嘴里,拍拍胸脯:“老子早盯着呢!”他指着渠边新挖的蓄水池,池里的水泛着绿金两色,“灵脉泉引了主渠,混沌溪接了支流,再旱都不怕——比当年在雷霆狱守着灵脉井还稳当!”
苏暮雨拿着记录册走过来,册页上画着稻苗的生长曲线,绿线和金线像两条缠绕的蛇。“石大哥别总吹牛,”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眼里却藏着笑意,“那蓄水池的堤坝角度,还是我算的呢——就像这苗,光有劲儿不行,还得懂顺地势,不然就涝了根。”她说着从布袋里掏出两个草编的小玩意儿,“给阿禾和云丫的‘识草牌’,上面画着杂草的样子,别薅错了苗。”
云丫拿着识草牌蹲在苗田边,认真比对每一株植物,遇到长得像稻苗的杂草,就举着牌子问阿禾:“阿禾哥,这个是不是?它叶子也带点金边呢!”少年凑过去一看,笑着拔起杂草:“这叫‘混灵草’,根是黑的,稻苗根是白的——石大叔教的,错不了!”两人的嬉闹声惊飞了田埂上的蜻蜓,翅尖的光落在稻叶上,激起细碎的绿晕。
柳知意的铜镜挂在凉棚的柱子上,镜中映着翻滚的绿浪、忙碌的身影、远处飘来的云絮,镜光流转间,能看到稻苗的根须在土中悄悄伸展,与护苗栏的能量网连在一起,像当年在界域之树底部见到的生命之网。“镜里的苗,”她轻声对云渊说,指尖抚过镜中流动的光纹,“原是无数次迁就的结果。一寸让与一寸的和,一缕气与一缕的融,看着寻常,合起来就是满田的生机。”
日头偏西时,天边飘来几朵云,洒下一阵碎雨,打在稻叶上发出“噼啪”的响。稻苗们在雨中轻轻摇晃,叶片上的水珠滚落,在根须处汇成细流,像在贪婪地吮吸。阿禾和云丫比赛谁能数出雨滴在叶上跳的次数,两人仰着脸,雨水打湿了眉眼,却笑得比谁都欢。
“先生您看!”云丫突然拽住云渊的衣袖,小手指着雨幕中的稻苗,叶片上的金绿纹路在雨中格外清晰,“它们在发光呢!是不是在跟雨说谢谢?”
李长老的木杖在凉棚边轻轻一点,杖头的叶片突然舒展开,接住的雨滴在叶尖凝成光珠。“不是谢雨,是谢这方水土,谢你们这些守苗人,”老人的声音里带着欣慰,“就像当年我们守着界域碑,碑不说话,却记着每个人的好——这苗也是,看着不说,心里都明明白白。”
云渊站在田埂尽头,看着夕阳为稻苗镀上一层金红,绿浪翻涌间,金绿的光纹像流动的河。凉棚的笑语、雨打叶的轻响、远处归家的牛铃,混在一起,化作一首温润的歌谣,在西漠的田野上回荡。
他想起当年跨越界域的征战,那些惊心动魄的厮杀,那些以为必须铭记的荣光,此刻在这齐整的稻苗面前,都化作了心底的平和。原来最动人的成长,从不是孤军奋战的勇,而是这互相迁就的智,是这在风雨中相扶相持的暖。
暮色渐浓时,最后一缕阳光掠过苗尖,给新绿镀上一层金边。云渊最后一个离开田野,回头望时,只见月光下的稻苗们静静挺立,像无数支绿色的笔,在大地上书写着关于生长、关于和谐、关于岁岁安康的诗篇,与这方天地,做着最温柔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