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青溟界的谷雨带着清甜的水汽,西漠的归真稻田在一夜之间铺展开无边的白。稻花次第绽放,细碎的白花藏在叶鞘间,像撒了把星星,灵脉气滋养的花瓣泛着莹润的珠光,混沌气浸润的花蕊带着淡金的粉,风过时,花浪里浮起清甜的香,像无数罐蜜在同时倾洒。云渊站在田埂上,望着阿禾举着“传粉扇”轻摇,扇面上的灵脉纹与混沌纹相缠,扇动时带起的气流恰好能让花粉飘得匀。
“先生您闻这花香!”阿禾扇着扇子跑过来,鼻尖沾着点金色的花粉,他深吸一口气,陶醉地眯起眼,花香顺着鼻腔钻进肺腑,甜得像含了块混沌蜜,“苏先生说这是‘双辉酿’,灵脉与混沌气在花粉里缠得紧,香得才这样久——比去年的头花香十倍!”
云渊俯身拨开一丛稻花,指尖轻触花瓣,花粉簌簌落在掌心,金绿两色的粉末在阳光下闪烁,像碾碎的星子。“不是香得久,是它们懂了怎么留痕,”他望着远处渠边的香樟,新叶上的露珠滚落到稻花丛中,激起细小的香雾,“去年此时,我们得用术法催花传粉,今年它们自己就找着最好的时机——就像当年在共生林,灵蝶总在花开最盛时来,从不是巧合,是约定。”
柳知意提着竹篮在垄间穿行,篮里装着“护花露”,是用灵脉泉的晨露调的雪灵蜜,透明的液里浮着金绿的光点。她用细喷壶把露液洒在稻花上,动作轻得像怕碰落了花瓣的梦。“南沼的族人说,谷雨浇花得‘雾里洒’,”她对跟在身后的农妇说,指尖拈着一朵稻花时,能感觉到里面轻盈的能量,“这露性子柔,得像雾一样沾在花上,太急了会打落花瓣——你看这花沾了露,白得发亮,像姑娘们点了胭脂。”
云丫挎着小竹篓,里面装着“引蝶符”,是用混沌纸画的灵脉蝶,符纸边缘还留着她歪歪扭扭的牙印。小姑娘踮着脚,把符贴在竹架上,每贴一张就对着符纸吹口气,说这样“蝶儿能闻着气来”。她的布鞋上沾着泥和花瓣,裙摆扫过田垄,带起一阵细碎的香,羊角辫上别着朵稻花,像戴了颗白星星。“石大叔说这符是‘灵脉写的请柬’,”她举着符纸给云渊看,眼里的光比花粉还亮,“能引来最会传粉的灵蝶,还不偷吃花蜜——就像他打铁时,贴在门口的招工符,招好手不招懒汉!”
石猛推着独轮车送来“防风雨”,车斗里的纱网泛着青白,是用灵脉丝混着混沌麻织的,网眼细得能挡住雨珠,却挡不住风。他把纱网往花密的地方支,竹竿入土时带着旋劲,插得又快又稳,纱网碰着稻穗发出“沙沙”的轻响。“老子这网,比去年的‘护花罩’轻三成!”他粗声大笑,震得网边的稻花都在颤,“灵脉丝软不压花,混沌麻韧不破网,雨再大也淋不着——就像给花姑娘撑的纱伞,好看又管用!”
苏暮雨站在田垄高处,手里拿着“测花镜”,镜片能映出花粉里的能量,绿点密的是灵脉气足,金点稠的是混沌气盛。她每走一段就记录一次,竹板上的标记像串起来的香珠。“北边那片得晚些收花粉,”她对着柳知意的方向喊,声音被花香染得甜甜的,“混沌气还没攒够,采了也不顶用——李爷爷说‘谷雨贵时,花绽七分,粉才够劲’,早了晚了都不成。”
李长老坐在凉棚的竹椅上,膝上摊着今年的《农家共鸣录》,新添的一页画着盛放的稻花,旁边写着“花”字。老人用木杖轻轻敲着地面,杖头的稻花标本上还沾着金绿的花粉,像刚采下来的。“老夫年轻时总以为‘花’是炫耀,”他望着田里无边的白,木杖划过地面,留下一道浅白的痕,“现在才明白,花是谦逊。你看这稻花,开得再盛也低着头,从不像桃李那样争艳,这才是真的聪明。”
正午的日头暖得像裹了层糖,柳知意提着食盒来到凉棚,里面装着“花糕”,是用新麦粉和稻花粉做的,米白色的糕体上嵌着碎花瓣,蒸得暄软,透着淡淡的香。她给每个人递上糕,看着阿禾狼吞虎咽的样子,笑着递过花茶:“慢点吃,糕里加了混沌蜜,甜着呢——等会儿还得帮灵蝶传粉呢。”
阿禾嘴里塞着糕,突然指着天边的灵蝶群:“先生,您说这些蝶儿明年还会来吗?去年它们来的时候,云丫追着跑了半亩地,摔了好几跤还笑。”
云渊望着灵蝶在花间起落,翅尖沾着的金绿花粉像撒了把碎钻。“会的,”他的指尖拈起一朵稻花,花瓣轻得像不存在,“它们记得这里的花香,就像我们记得去年的约定——就像当年在界域裂隙,那些守护我们的灵禽,年年都会来看看,从不是记性好,是情分深。”
石猛啃着糕凑过来,糕点渣掉在衣襟上,像沾了把碎雪:“老子早给蝶儿备了‘停蝶台’!”他指着田边的木架,上面铺着灵脉棉,“让它们歇脚时也能蹭点花粉——比当年在雷霆狱给灵鹰搭的架子舒服!”
苏暮雨拿着花粉图谱走过来,上面画着花粉的最佳形态,绿圈和金圈像两个相扣的环。“石大哥别总想着喂蝶,”她嗔怪地拍掉他身上的渣,眼里却藏着笑,“这花粉湿度差一丝,就结不了籽——就像这糕,粉多了干,蜜多了腻,得正好才香。”她说着从布袋里掏出两个小瓷瓶,“给阿禾和云丫的‘储粉瓶’,装采来的好花粉,明年能当种。”
云丫拿着瓷瓶蹲在田边,小心地收集沾在蝶翅上的花粉,遇到特别亮的金绿粉,就举着瓶喊阿禾:“阿禾哥,这个是不是双辉粉?比别的亮好多呢!”少年跑过来一看,笑着点头:“这叫‘金镶玉’,灵脉混沌各占一半,最能结好籽——李爷爷说的,错不了!”两人的笑声惊飞了停在花上的灵蝶,蝶群扑棱棱飞起,带起一阵香雨,落了他们满身。
柳知意的铜镜挂在凉棚的柱子上,镜中映着雪白的花浪、忙碌的身影、翻飞的灵蝶,镜光流转间,能看到花粉在空气中悄悄飘散,与防风雨的纱网碰出细碎的光,像当年在界域之树顶端见到的花粉云。“镜里的花,”她轻声对云渊说,指尖抚过镜中流动的香雾,“原是无数次等待的结果。一瓣开与一瓣的盼,一缕香与一缕的念,看着短暂,合起来就是满仓的希望。”
日头偏西时,天边滚来几团乌云,灵蝶们纷纷躲进纱网下,稻花在风中紧紧闭合,像怕被雨打疼。石猛赶紧招呼大家加固纱网,阿禾和云丫抱着竹竿跑得飞快,雨声里,他们的笑声混着花香,像首热闹的歌。
“先生您看!”云丫突然拽住云渊的衣袖,小手指着纱网下的花,花瓣虽然合了,却更显,“它们在攒劲呢!是不是等雨停了开得更欢?”
李长老的木杖在凉棚边轻轻一点,杖头的稻花突然吐出新的花粉,金绿的粉在雨雾中亮得像星。“不是攒劲,是藏锋,”老人的声音里带着欣慰,“就像当年我们守界域,强敌来时先收势,不是怕,是等最好的时机——这花啊,比我们懂变通。”
云渊站在田埂尽头,看着雨帘中的白浪,纱网下的稻花像无数个握紧的小拳头,藏着即将绽放的力量。凉棚的笑语、雨打纱的轻响、远处归来的鸡鸣,混在一起,化作一首清甜的歌谣,在西漠的田野上回荡。
他想起当年跨越界域的征战,那些惊心动魄的厮杀,那些以为必须铭记的荣光,此刻在这盛放的稻花面前,都化作了心底的柔软。原来最动人的绽放,从不是轰轰烈烈的艳,而是这藏锋守拙的智,是这在风雨中蓄力待发的韧。
暮色渐浓时,最后一缕阳光刺破雨幕,给稻花镀上一层金边。云渊最后一个离开田野,回头望时,只见月光下的稻花们静静闭合,像无数颗沉睡的珍珠,在大地上孕育着的未来,与这方天地,做着最甜蜜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