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谷的晨雾还未散尽时,慕清玄己经扛着半人高的灵草捆,在炼丹房后巷的石阶上踉跄。十六岁的少年身形单薄,洗得发白的外门杂役服上沾着草汁与炭灰,的手腕上印着几道青紫的瘀痕——那是昨日王虎师兄嫌他添柴太慢,用炉钩抽打的。
“废物就是废物,这点活都干不利索!”巷口传来讥笑声,三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外门弟子抱着胳膊站着,为首的正是王虎。他脚边扔着个啃剩的麦饼,油腻的碎屑落在青石板上。慕清玄垂着眼帘没作声,只将灵草捆往肩上又挪了挪,草叶边缘的细刺扎进皮肉,他却像毫无知觉。
这是他在青风谷的第三个年头。三岁那年父母在妖兽潮中失踪,他被路过的外门执事捡回谷中,因测出是五灵根的“废柴体质”,连外门弟子的正式名额都没捞着,只能当个洒扫炼丹房的杂役。每月能领到的月例只有两块下品灵石,连最劣质的聚气散都买不起,三年来修为始终卡在炼气一层的门槛,成了全谷上下的笑柄。
“王师兄,你看他那窝囊样。”旁边的瘦高个弟子踹了踹灵草捆,“听说丹堂的吴管事又丢了半篓凝气草,我看就是这小子偷去换吃的了。”
慕清玄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厉色:“我没有。”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久未上油的门轴。
“还敢顶嘴?”王虎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揪他的衣领。就在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王师弟,欺负一个杂役算什么本事?”
众人转头,见丹房门口站着个青衣弟子,腰间挂着象征内门身份的玉牌。他手里提着个食盒,眉目清朗,正是云翼。王虎等人脸色一变,讪讪地收了手——云翼虽是内门末流,却据说与丹堂长老沾亲带故,他们得罪不起。
“云师兄说笑了,我们就是跟慕师弟闹着玩。”王虎赔笑道,带着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云翼走到慕清玄面前,将食盒递给他:“刚从膳堂领的,还有两个肉包。”食盒里飘出淡淡的麦香,慕清玄捏紧了衣角,喉结滚动了两下却没接。他知道云翼每月的月例也不多,还要攒钱冲击筑基期。
“拿着吧,”云翼不由分说将食盒塞到他怀里,“下午我要去后山采集灵草,你跟我一起去,也好躲过那些人的纠缠。”他拍了拍慕清玄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传过来,竟让少年冻得发僵的身子泛起一丝暖意。
午后的阳光透过层叠的树叶,在山道上洒下斑驳的光点。云翼边走边教他辨识灵草:“这是凝气草,叶尖带紫晕的才是成熟的;那是止血藤,断口会流出乳白色汁液……”慕清玄默默记着,指尖偶尔触到灵草,能隐约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波动,就像风中摇曳的烛火。他知道这是五灵根修士特有的感知,却因灵力太弱始终无法捕捉。
“前面那条溪涧有不少伴水而生的水纹草,”云翼指着前方,“你去那边找找,我去上游看看有没有赤焰花。”两人约定半个时辰后在溪边会合。
溪涧的水流清澈见底,水底的鹅卵石上覆着薄薄的青苔。慕清玄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溪边长草,果然发现几株叶片带着水纹的灵草。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铜铲,正欲挖掘,忽然听见上游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紧接着是云翼的闷哼。
“云师兄?”慕清玄心头一紧,抓起铜铲就往上游跑。转过一道弯,他看见云翼倒在岸边,额角淌着血,身旁的竹篓翻倒在地,几株赤焰花散落在草丛里。而站在他面前的,竟是两个穿着内门服饰的弟子,为首那人正是素有“小毒王”之称的楚娇娇。
“不过是株赤焰花,值得你拼命吗?”楚娇娇把玩着手中的银钗,钗尖还沾着血迹,“外门的贱种,也配碰高阶灵草?”她身后的跟班踹了云翼一脚,恶狠狠地说:“楚师姐看上你的东西,是你的福气!”
慕清玄只觉一股血气首冲头顶,他握紧铜铲冲过去:“你们放开他!”
楚娇娇嗤笑一声:“又来个送死的?”她纤指一弹,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射向慕清玄面门。少年急忙侧身躲避,银针擦着他的耳际飞过,钉在身后的树干上,针尾还在嗡嗡震颤。
“不自量力。”楚娇娇眼中闪过狠厉,屈指一弹,腰间的丹炉突然晃动起来,炉盖“哐当”一声弹开,一股灼热的气浪喷涌而出。云翼惊呼:“小心,她要引动丹火!”
慕清玄只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脚下的泥土都被烤得发烫。他下意识地将云翼往身后拉,自己却被气浪掀得踉跄后退,正好撞在溪涧边缘的湿滑岩石上。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他看见楚娇娇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狞笑。
冰冷的溪水瞬间吞没了他。窒息感像无数只手扼住喉咙,慕清玄拼命挥舞着手臂,却被湍急的水流卷向深处。意识模糊之际,他忽然瞥见溪底的沙砾间,有团柔和的金光在缓缓搏动,像是活物的心脏。那光芒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力,让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
指尖穿过冰凉的水流,触到了一块温润的硬物。那东西约莫手掌大小,表面刻满了繁复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就在接触的刹那,金光骤然爆发,沿着他的指尖窜入体内,仿佛一条温暖的溪流,瞬间冲散了西肢百骸的冰冷与剧痛。
慕清玄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顺着水流漂向岸边。他挣扎着爬上岸,咳出几口溪水,低头看向掌心——那枚散发着金光的物件静静躺在那里,是枚边缘有些残缺的玉佩,纹路间还沾着的泥沙。阳光照在玉佩上,那些古老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他掌心流转不息。
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若遇绝境,可寻溪涧深处的玉,玉中有大道……”那时他还年幼,只当是胡话,此刻却浑身一震。他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快步跑向云翼倒下的地方,却发现那里只剩下一摊凝固的血迹和几株被踩烂的赤焰花。
暮色渐浓时,慕清玄抱着昏迷的云翼回到杂役房。这间低矮的土房只有一张破床和一个灶台,墙角堆着他捡来的柴火。他将云翼放在床上,用仅有的半块伤药小心翼翼地敷在他的额角,然后坐在灶前,借着微弱的火光打量那枚玉佩。
玉佩的光芒己经收敛,呈现出一种深邃的青黑色,上面的纹路依旧模糊不清。慕清玄试着将一丝微薄的灵力注入其中,玉佩却毫无反应。他叹了口气,将玉佩贴身藏好——不管这东西是什么,至少在他快要溺死时,是它救了自己。
窗外传来巡逻弟子的脚步声,慕清玄吹灭了油灯。黑暗中,他能清晰地听见云翼微弱的呼吸,还有自己胸腔里那颗因恐惧与愤怒而剧烈跳动的心脏。他攥紧了藏在衣襟下的玉佩,指尖传来玉石的凉意,却奇异地让他安定下来。
他知道,从握住这枚玉佩的瞬间起,有些东西己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