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阁

第42章 林间余烬与未绝的追猎（第1页）

林间余烬与未绝的追猎

森林像一道天然的屏障，暂时吞噬了逃亡的队伍，也将日军的枪声和叫骂声隔绝在外。首到确认暂时安全，周斌才下令停止前进。人们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汗水、血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滴落在铺满落叶的土地上。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啜泣声。牺牲太大了。从野狼峪到黑石峪，再到刚才的洞口突围，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永远地消失了。而王雷…

周斌痛苦地闭上眼睛，王雷最后怒吼着投出手雷、随即被弹雨淹没的画面，如同烙铁般灼烧着他的脑海。赵立帆瘫坐在李峻的担架旁，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抖动着，不仅仅是为了王雷，也是为了所有逝去的生命，和这份沉重得让人窒息的担子。

“清点人数…弹药…”周斌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巨大的疲惫和悲怆。

还能动弹的战士默默执行着命令。结果令人心碎：加上周斌、赵立帆和李峻，整个队伍只剩下十一人，其中还有西个伤员。弹药几乎耗尽，食物和水也所剩无几。

绝望的气氛如同林间的暮霭，浓郁得化不开。

“政委…”一个腿部受伤的战士哽咽着开口，“王排长他…”

“我知道。”周斌打断他，猛地睁开眼，眼中虽然布满血丝和悲痛，却强行燃起一丝火焰，“王雷同志…和所有牺牲的同志，他们是好样的！他们用命换来了我们活下来的机会！我们不能让他们的血白流！”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幸存者们一张张苍白而迷茫的脸：“我们身上，带着用无数同志鲜血换来的重要情报！我们身边，躺着的是揭开鬼子罪恶的关键证人！队长还活着，我们就有希望！只要还有一个人，一口气，就必须把情报和队长送回去！这才是对牺牲者最好的告慰！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领导者的话语，如同强心针，暂时驱散了部分绝望。人们默默擦干眼泪，开始互相包扎伤口，整理所剩无几的装备。

赵立帆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检查了李峻的情况。或许是脱离了洞穴那令人窒息的环境，或许是剧烈奔逃带来的肾上腺素效应，李峻的呼吸虽然依旧浅促，但脉搏似乎比之前稍微有力了一点，那骇人的青紫色也略微淡化。赵立帆不敢怠慢，立刻用最后一点干净水和磺胺粉，再次为他清洗包扎伤口。

“队长…你一定要撑下去…王雷他…”赵立帆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没有说下去，只是更加小心地处理着伤口。

就在这时，负责外围警戒的战士突然发出低低的鸟鸣示警声——有情况！

所有人瞬间紧张起来，迅速隐蔽到树后和灌木丛中，枪口指向来路。

然而，从林间小心翼翼摸过来的，并不是日军，而是三个穿着破旧百姓衣服、却拿着老旧步枪的人。为首的是一個面色焦黄、眼神却透着精明的中年人。

“別開槍！是自家同志！”那中年人看到森林里的痕迹，低声喊道，“我们是西山游击小组的！你们是哪部分的？”

周斌没有立刻放松警惕，示意对方停下，经过简短的、带有暗语的对答，确认了对方身份后，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附近活动的一支小型地方游击队，听到这边又是枪声又是爆炸，特意过来查看情况。

“你们可真是从鬼门关里爬出来的啊！”游击队长老杨听完周斌简略的叙述（隐去了“风”作战的具体细节），看着这支伤痕累累、几乎打光的队伍，尤其是担架上那个明显受了古怪重伤的人，面露惊容和敬佩。

他们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本就少得可怜的炒面和清水分享出来。“鬼子的扫荡还没完，各个路口都设了卡子，还在往山里增兵，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或者说，找人。”老杨补充道。

这个消息让周斌的心又沉了下去。日军的围剿远未结束。

“对了，老杨同志，你们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周斌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描述了王雷的样貌和最后战斗的地点。

老杨摇了摇头：“那边鬼子搜得紧，我们没敢太靠近。不过…”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们过来时，在离那边不远的一片荆棘丛里，发现了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被鲜血染红、几乎变形的百式冲锋枪弹夹！正是王雷使用的型号！

弹夹在这里，他人呢？是被鬼子抓走了？还是…

周斌接过那冰冷的、沾着兄弟鲜血的弹夹，死死攥在手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无疑是最折磨人的结果。但他心底那一点点微弱的希望之火，却因此而没有完全熄灭。

赵立帆也看到了弹夹，心中同样一紧，但同样升起一丝渺茫的希望。只要没见到尸体，就还有可能！

老杨又提供了一条重要信息：昨天西边那场打得挺热闹的战斗，是县大队为了掩护一批群众转移，故意搞出来的动静，吸引了不少鬼子过去。

这解释了为何日军部分兵力被调动，间接帮他们解了围。

短暂休整和信息交换后，周斌决定不能久留。老杨他们也无法提供更多帮助，但指明了一条相对隐蔽的、通往更深山区的小路。

临走时，老杨似乎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周政委，你们还要小心点。除了明面上的鬼子，我们前两天好像还看到一些…不太一样的人在山里转悠，穿得跟鬼子不太一样，动作鬼祟得很，不像普通部队…”

“平文”？！周斌和赵立帆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凛。这群阴魂不散的特种部队，果然还在像猎犬一样追踪着他们！

谢过老杨，队伍再次踏上路途。有了明确的方向和少量补给，虽然依旧艰难，但士气稍微提振了一些。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不久，在一处密林的阴影中，一个穿着灰绿色山地作战服、脸上涂抹着油彩的身影，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对着领口隐藏的麦克风，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目标确认，向西北方向移动。携带重伤员，速度缓慢。请求指示下一步追踪与拦截策略。”

猎犬的鼻息，从未远离。只是这一次，他们变得更加隐蔽，更加耐心。

森林沉默着，掩盖了踪迹，也掩盖了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