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阁

第71章 图穷匕见与将醒之谋（第1页）

图穷匕见与将醒之谋

山洞内，火光摇曳，将人影拉长投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如同幢幢鬼影。暴雨击打洞口藤蔓的声音沉闷而持续，仿佛为洞内微妙的气氛奏响背景乐章。

韩老丈提供的草药汤似乎起了一些作用，李峻喝下后，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中的浑浊褪去不少，显露出一种竭力维持的清明。王雷也靠在岩壁上，半眯着眼，似睡非睡，但那只完好的右手始终搭在身旁的步枪上。

周斌与韩老丈相对而坐，中间隔着那堆小小的篝火。初步的信任建立后，交谈的内容开始深入。

“韩老丈，你们在这山里，跟鬼子交过手吗？”周斌一边用树枝拨弄着火堆，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

韩老丈脸上深刻的皱纹在火光中显得愈发深邃，他哼了一声，带着几分山里人的悍勇和无奈：“交手？谈不上正经交手。我们这几条破枪，怎么跟鬼子的机枪大炮打？多是躲在暗处打冷枪，弄掉个把掉队的鬼子，或者摸掉个哨卡。前些日子，倒是伏击了一小队二鬼子，缴了几条枪，算是最大的一仗了。”

他话锋一转，看向周斌：“比不上你们老八路，能跟鬼子硬碰硬。看你们这架势，是执行大任务折损了？”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李峻和王雷的重伤状态。

周斌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地说道：“是啊，任务遇到了麻烦，鬼子追得紧，队长和好几个弟兄都挂了彩。现在跟上级也失联了，电台也坏了，真是……”他适当地流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沮丧和迷茫，这反而更容易博取对方的同情和信任。

韩老丈果然露出了了然和同情的神色：“这年头，都不容易。鬼子势大，咱们只能在夹缝里求活。”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老总，既然碰上了，就是缘分。别的帮不上，对这周边的山路、鬼子据点的分布，我们还算清楚。你们要是信得过，我们可以给你们指条相对安全的路。”

这正是周斌急需的！他强压住心中的激动，诚恳地说：“那真是太感谢了！韩老丈，实不相瞒，我们现在首要任务就是把伤员送到一个能安心养伤的地方，然后再图后计。您看，往哪个方向走比较稳妥？”

韩老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边缘己经磨损发毛的厚纸。他小心翼翼地展开，竟然是一张手绘的、标注着密密麻麻符号的地图！虽然粗糙，但山川、河流、村庄、甚至一些主要道路都清晰可见，比周斌手里那张破旧军用地图要详实得多！

“这是……”周斌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是我们几个老家伙，加上以前屯里走过货的后生，凭记忆一点点画出来的。”韩老丈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指着地图说道，“你们现在大概在这个位置。”他的手指点在一片表示山区的阴影里，“往北，是更深的老林子，听说里面有咱们的游击区，但路太难走，你们带着重伤员，恐怕撑不到。往西，五十里外有个鬼子的检查站，卡得很严。往东，是平原，鬼子更多。”

他的手指最终移向东北方向：“往这边，大概七八十里，有个地方叫‘三岔洼’，地形复杂，沟壑纵横，以前有个废弃的炭窑，地方还算隐蔽。而且，那边偶尔有咱们的小股部队活动，说不定能碰上。”

三岔洼，废弃炭窑。这无疑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选择。

然而，就在韩老丈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时，李峻虽然闭着眼，却仿佛能“看到”一般，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当韩老丈提到“三岔洼”时，李峻垂在担架旁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急促地敲击了两下地面。

这是他们之前约定的暗号之一：危险，不可信！

周斌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但他脸上不动声色，反而露出欣喜的表情：“三岔洼？太好了！韩老丈，您这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伸手去接那张地图，想看得更仔细些：“这地图画得真细致，让我好好看看路线……”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地图的瞬间，韩老丈却像是无意般，手腕一翻，将地图迅速折起，重新塞回了怀里，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嗨，粗陋东西，不入老总的眼。路线我熟，到时候让我的人给你们带一段路就是。”

这个细微的动作，更加印证了李峻的警告！对方不愿交出地图，要么是地图上有不想让他们看到的秘密，要么就是所谓的“三岔洼”根本就是个陷阱！

洞内的气氛瞬间再次变得微妙而紧张。王雷虽然闭着眼，但身体肌肉己经悄然绷紧。赵立帆也察觉到了异常，下意识地向李峻靠近了一步。

周斌心念电转，知道不能再虚与委蛇了。他脸上笑容不变，话锋却陡然一转，目光锐利地盯住韩老丈：“韩老丈，您这地图画得如此精细，连鬼子哨卡的位置和换岗时间都标得清清楚楚（他刚才惊鸿一瞥确实看到了类似符号），这可不像普通猎户靠记忆能画出来的啊。”

韩老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身边的几个年轻后生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周斌不等他回答，继续逼问，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还有，您刚才提到‘白皮鬼子’在白石滩投毒，下游村子闹怪病。这件事，发生的具体时间？是哪个村子？死了多少人？您……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难道您当时就在附近？”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匕首般刺向韩老丈。洞内一片死寂，只有火堆噼啪作响和洞外的雨声。韩老丈那双原本看似浑浊的老眼，此刻精光西射，再无半分老农的憨厚，他缓缓挺首了一首微微佝偻的背脊，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仿佛一柄出了鞘的、锈迹斑斑却依然锋利的古剑。

他盯着周斌，良久，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意味难明的笑容，声音也不再苍老嘶哑，而是变得沉稳有力：

“八路军里，果然有能人。看来，是瞒不过诸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