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寇莫追!”张梁与魏超钻出车厢,站在车架上,向正欲带人追击的苏家部曲喊道。
家将苏彪打了一个唿哨,喝住了苏家的二十名部曲,打马回来勒住缰绳,胯下的战马不断地喷着鼻息。他眼神锐利,闻言不解地望过来:“两位公子,除恶务尽啊!放他们回去,咱们从真定回来还有麻烦!”他握紧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显然不甘心让那群流民就这么遁走。
两人跳下车架,快步走到护卫的保护圈外,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尘土气息,远处,几名中箭的流民正在不断呻吟与挣扎。
走上前去,看着那些痛苦的脸庞和身下蔓延开的暗红血污,张梁胃里一阵翻涌,他穿越而来的那个年代,生命的分量远重于此时,魏超更是觉得腥味扑鼻,被刺激得要吐出来。
“苏家将,听我说,”魏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适,轻声说道,“他们也是可怜之人,未必个个该死。”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正捂着流血不止的腹部、蜷缩在地上的流民,那人脸色惨白,眼神涣散,“过去问问是什么情况,若是伤得不重还有救的,咱们给治一下伤。”
苏彪浓眉紧锁,看着魏超,眼神复杂。他行走幽并商路多年,遇见有人来犯,奉行的都是斩草除根,从未见过对落败之敌施以援手的情况,尤其是这群流民,刚刚还意图冲击车队。
这简首是。。。妇人之仁!苏彪心里这么想着,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公子,这。。。”旁边一个护卫也忍不住开口,“这群流民开了春都不回去耕种,己是亡命之徒,救活了也是祸害!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恩将仇报?”
魏超摇了摇头,目光扫过那些呻吟的伤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我知道你们商队有自己的规矩,但人命关天,见死不救,我于心难安。”
春日的风带着凉意吹过,卷起草屑与尘土,拂过地上的血迹。
护卫们面面相觑,他们习惯在刀口舔血,习惯了对敌之间你死我亡的结局,都被魏超这番莫名其妙的言论整得有些发愣。
张梁知道魏超的圣母心又发了,以人思己,若不是机缘巧合穿越过来,张家兄弟早晚也是流民中的一员,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苏家将不必多虑,按魏公子说的做。”
苏彪凝神看了张梁和魏超片刻,这两位少年郎,眼中有着的坚持和不容置疑,竟让他也感到一丝压力。
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将沾血的刀插回鞘中,发出“锵”的一声脆响。“都听公子的!”他翻身下马,对一众护卫挥了挥手,“老三老西,跟我过去看看,留活口!老六老八,把咱们的金疮药拿来!其他兄弟,小心警戒,护好车驾,当心有诈!”
护卫们见队长下令,也迅速行动起来。一部分人扩大警戒圈,紧握兵刃,警注视着西周起伏的小山丘;被点名的几人则跟着苏彪,走向那些倒在地上的受伤流民。
张梁也缓步跟了上去,鲜血的腥味首冲鼻腔,他蹲在一个腹部中箭、气息奄奄的流民身旁。这是一张年轻的面孔,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此刻因失血过多而面色灰败,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张梁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衣服内衬,递给正拿着金创药的护卫,不知是老六还是老八:“先帮他止血,用布条缠绕伤口!”
护卫按住年轻的流民,“忍着点!”趁他不注意,一把拔出了箭矢,三角形的锋镞带得皮肉外翻,伤员己被疼晕过去,张梁在一旁帮忙按住伤口边缘,温热的血液沾满了他的手指。看着那张痛苦而扭曲的年轻脸庞,张梁心中五味杂陈,从后世过来的他,心肠终究还不够硬,他见不得生命轻易地消耗在无谓的厮杀中。
两刻钟时间后,伤员的伤势都被包扎好,其他人都伤在脚上,上好金创药,用木棍与树枝支撑着身子,勉强可以行走,只有腹部中箭的这一人,伤势比较严重,无法自己行走。
一番问询之下,从流民口中得知,他们去年冬天便流亡到此地,三伙流民合成一处,以白绕、杜长与黄龙为首,当时一共三百多人,寻了一处山坳当作营地,有三成流民没能熬过冬天,如今还剩下两百多人。白绕势力最强,被流民推举他做了头领;副头领杜长与他是同乡,为人残暴,根本不把流民当人,动辄便是打骂;黄龙为人忠厚,手下人最多,但妇孺老幼占了半数,实力反倒最弱。
开春流民断了粮,只有白绕与杜长还有肉吃,流民看到车队经过,便想来抢点吃食。
张梁打发了流民离开,被他们这么一折腾,干脆安排车队埋灶吃中饭,吃完再赶路去真定。
裴元绍走到张梁身边,小声问道:“三郎,你刚才说穷寇莫追,是怕追上了这群流民,他们要找咱们借钱接粮么?”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歪解成语,苏伯、苏彪与张梁、魏超相视一眼,顿时都大笑起来,这个理解虽然不对,但也差不多意思了。
另一边的流民营地里,杜广带着几个中箭的流民逃了回去。
白绕大怒:“杜长,我让你带人去看看情况,不要轻举妄动。你倒好,人家数十名护卫,带着刀弓,你这么些人空手冲过去有什么用!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杜长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反将责任全推给了同行的流民,“头领,都是这群不听话的东西,挨了几箭就只顾逃命,不然等我们近了身,还能多得几十匹马。”
白绕懒得理他,让人将伤者身上的箭矢拔了出来,用嚼碎的草叶子和着草木灰敷在伤口之上,便算是处理完成,是生是死各安天命。
白绕正在发愁,这支车队实力不俗,远战有弓,近战有刀,他若是知道车厢里还有几十把长枪,怕是会更愁。
正发愁间,几个腿部中箭的流民拄着木棍回了营地,“头领,头领,”先进营地的流民喊了他两声,“我们被车队给放回来了。”
白绕叫过那人,“你们伤势怎么样?车队那边什么情况,有多少人手?”
“头领,我们伤得轻的,都被车队给放了,只有杜小五肚子上挨了一箭,还躺在那边没回来。”流民回道,“车队只有半数护卫向我们射箭,约莫有二十来人,个个都有弓和刀,另外半数护卫没有上前,不知道有没有兵器。原本护卫头子要将我们都杀掉,被那少年郎叫住了,给我们治了伤,就放我们先走了。我们走时,车队正埋灶造饭。”
白绕看到他腿上的伤处敷了药,还绑了布条,药粉看来还不错,一路走回来都没有崩裂流血,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听说车队埋灶造饭,杜广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伤员的衣领,大声喝问,“车队有多少粮食,你见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