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毙命贼寇甲。其状如下:…”
“验:遇难流民人共计XX人,多为老弱妇孺。死状如下:…”
“现场遗落:断枪头五枚,环首刀一柄(刃有崩口),无羽箭矢百十支,木棍木枪百余柄…贼寇所用兵器混杂,多为自制木器,偶有铁器…”
“营中伤者计西十有七,轻重不等,皆是群盗流民,多为刀箭创伤…”
张梁在一旁看着仵作冷静地翻动遗体,文书笔下流淌出冰冷的记录,心中五味杂陈,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转眼被记录在纸上,成了冰冷的甲乙丙,突然想起了史书记载的“岁大饥,人相食”,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可能通过文字了解背后的惨痛事实。
仵作来到被草木遮蔽的白绕、杜广数十人尸首前,王仵作也被眼前的残尸给惊呆了,一时间竟然语塞不言,李文书看了一眼,顿时吐了出来。
另一边正与刘魏两人交谈的县尉郭配,见这边有情况,也过来查看了一下。
郭配问张梁,“张公子,这…这是如何来的?”
一旁刘复与魏超很不情愿地走了过来,他俩半点都不想靠近这一堆死状极惨的尸首。刘复说道,“郭县尉,这些尸身是匪首与死硬贼寇,平日里虐待流民,截杀商队,据说还吃过人肉,昨夜我们从毋极请医师回来时,这群人被激愤的流民殴杀而死。”
郭配一听,有贵人作证,马上借坡下驴,“王仵作,这一堆不必验了,李文书,就按刘公子所说记录。”
“据生还流民及义士所述,匪首二人昨日成擒,被激愤流民殴杀…”
张梁上前一步,低声道:“郭县尉,除去死伤之人,被裹挟至此的流民,尚有百余人之多…还有这些伤员,后续医药、安置,不知真定县里,准备如何处置?”他特意点明这百余人的安置问题,并非小事。
郭配的目光从勘验现场收回,落在张梁脸上,那肃穆的神情中刻意挤出一丝沉重。他沉声道:“此间惨状,着实令人扼腕!勘验登记毕,尸首需尽快收敛安葬,以免滋生疫病,此乃我等分内之事。至于伤者及遗属…”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模糊起来,“待案情查明,呈报孙县令,自当…有所抚恤安置。眼下,追查这伙胆大包天、戕害百姓之徒,方是首要!李文书,所有证词、证物,务必详实,不得有误!”
他一番话说得义正辞严,滴水不漏,但关于眼前这百多号大活人如何生存、伤员如何医治的关键问题,却是避重就轻,只字未提。典型的官场应对——发言千言,离题万里,核心在于撇清当下责任。
魏超在一旁冷眼旁观,早看穿了郭配的推脱之意,方才夏侯兰己悄悄凑近,低声告知他郭配并无收容流民的打算。
此刻见郭配果然如此,魏超不再迟疑,上前一步,对着郭配抱拳道:“郭县尉明鉴!此地离真定路途不近,流民们身体羸弱,多有伤病,徒步返城恐难支撑。”
“在下在毋极县与苏氏商队熟识,车马齐备。不如让这些流民随我前往毋极,一来可暂得栖身,二来伤员也能及时得到医治。如此,既解了流民燃眉之急,也免了县衙奔波之苦,不知县尉意下如何?”
他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既点明了流民的困境和真定安置的实际困难,又提出了可行的解决方案,还给了郭配一个顺水推舟的台阶。
郭配闻言,目光在魏超和张梁脸上转了一转,沉吟片刻。魏超的提议正中他下怀——既甩掉了眼前这个烫手山芋,又显得他体恤民情、从善如流。
他脸上那丝沉重之色顿时消散不少,颔首道:“嗯…魏公子所言,倒也在理。流民受此大难,确需妥善安置。毋极苏氏商队,信誉卓著,由他们接手照应,本县尉也可放心。就依魏公子之言,这些流民及伤员,便烦劳贵商队护送至毋极安置。”
“郭县尉体恤百姓,魏某代流民谢过!”魏超拱手应道,心中却暗忖这郭县尉果然滑不溜手。
郭配不再多言,转身对身后军士下令:“众军士听令!协助仵作、文书完成勘验后,收殓遇难百姓尸身,就地妥善安葬!待李文书记录完毕,即刻拔营,随我追索贼寇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