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婆和大夫就在产妇身边都没主意,夫人能有什么主意?方盈正觉不解,门帘一动,芳桂侧身出来,笑道:“夫人找六娘呢。”
方盈忙露出笑脸,快步进去。
李氏让方盈坐,笑问:“跟谁说悄悄话呢?”
“没有。儿听说后日馨梅姐姐生日,她们要凑钱办一桌酒席,好好庆贺一番。”方盈倒不是想瞒着婆母,而是因为纪延朗也在,当着他谈论刘氏难产,恐怕李氏觉着不妥,便另拣了一件现成的说。
馨梅是李氏身边第一得力的贴身侍女,今年已经二十四岁,前些日子李氏发了话,要给她择女婿、放她出嫁,所以这个生日就成了她在府里过的最后一个生日。
与馨梅交好的、承过她人情的侍女们,便商量着要给她好好过个生日——方盈今早就听立春说了此事,这时说出来,倒是个合适的由头。
李氏却像是不知道,侧头问旁边侍立的馥荷:“有这回事?”
“是有。”馥荷笑答。
李氏便笑道:“那你们可有福了,六娘问这事,想来不是白问的。”
“是想给她们添几个下酒小菜。”方盈确实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儿觉着不值当到娘面前说,才悄悄问她们的。”
“好啊,你们悄悄商议吧,权当我不知道。”李氏玩笑道,“正好省一笔开销。”
房里众人都笑起来,纪延朗也跟着笑,——女眷们的话题,尤其关涉母亲身边侍女,他不好插嘴,便一直没吭声。
李氏也知道他插不上话,说完这句便另提起别的事,略谈几句,晚饭也摆好了。
用过饭,李氏没像往日那样留他们说话,而是很快就打发他们走,“如今天好,你们饭后多走几步,消消食吧,我这还有事,就不留你们了。”
二人告退出来,到得院外道上,纪延朗先忍不住说:“看来娘也记挂着贺姨娘院里呢。”
“嗯。”这事同他没什么好说的,方盈随便应了一声。
“你要是担心,不如过去看看?”纪延朗看她还是有些心不在焉,想了半天,也只有这个建议。
方盈摇头:“不合适。三嫂最是多心,她房里人生孩子,我去关切,她准以为我是故意给她难看,更不用说产房还在贺姨娘院里。”
两人并肩走了几步,她又叹口气,“我什么都不懂,去了也是白去。”
其实方盈倒想去找岳青娥谈几句的,一则二嫂知道的肯定比她多,二来二嫂生育过,同她谈一谈,也许自己心里就能安定了。
可是这个时辰,二伯在家,就算他们已经用过饭了,也不方便。
所以最终方盈还是被纪延朗拉回房去,一起玩了两局双陆,到该就寝的时辰,依旧没等来刘氏生了的消息。
方盈一夜都没睡好,早上醒来看见立春,第一句话就是:“我梦见阿娘了。”
立春抖衣裳的手一顿,脸上笑容也瞬息不见,方盈见状心下一沉:“三房那边,可是坏消息?”
“嗯……”立春轻轻点头,“三房刘姨娘挣扎到三更过后,才产下一个小郎君,听说落地就有八斤一两。”
“孩子生下来了,大人呢?”
“流血不止,天没亮就……没了。”立春声音极低。
方盈半晌说不出话,立春知道主子的心病,也不敢多说,默默给她穿好衣裳,伺候她梳洗。
纪延朗惯常早起练拳强身,然后赶在方盈坐到妆台前时回房,今日进门发觉气氛不对,从方盈到侍女,个个脸上
不见笑容,便走到妻子身后,向镜子里一望,笑问:“怎么了?没睡好么?”
方盈也看着镜子同他对望,“你没听说?”
“听说什么?”纪延朗一边问一边看向旁边给方盈梳头的侍女。
立春看郎君一副根本不记得刘姨娘生孩子的模样,忙答话道:“恭喜郎君新添一个侄儿——三房夜里生下个小郎君,可惜刘姨娘命薄……”
方盈听不下去,斥责道:“什么命薄不命薄的?你几时学了批命么?就敢这么说?”
立春慌忙认错,纪延朗打圆场:“你别生气,八成是三嫂那边传话就这么传的。”又叫立春去给他倒茶,梳头的侍女也打发出去,自己揽住方盈肩头,低声劝慰了几句。
最后说:“我看这事蹊跷,先头四哥房里那个就早产了,孩子没活下来,如今三哥房里这个,又只活了孩子,虽说女子生育不易,但也不至于如此吧?不说以前,二哥房里小三娘还没满月,不就顺顺利利、母女平安?”
是啊,生育顺利的是很少,但像大小刘氏这样母子只能活一个的,确实也不多见,难道……,方盈看向纪延朗:“不至于吧?就算三嫂……那刘氏是一直养在贺姨娘院里啊。”
“我也觉得三嫂不至于,但贺姨娘确实是个糊涂的。”纪延朗直起腰,捏捏方盈肩膀,“你别多想了,总归是一条人命,娘会查的。”
方盈觉得此言有理,忙叫了侍女回来梳头,然后催着纪延朗,早早去李氏房中用饭。
李氏当着纪延朗没说什么,等他吃过饭去骑军营,岳青娥也来了,才叹口气说:“都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