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经室的灯火第七个夜晚未曾熄灭。空气浑浊,混合着老学者们身上陈旧的墨味、药草气,以及一种精神高度紧绷后产生的焦灼。李睿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唯有偶尔划过拓片符文的指尖,泄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争论己从最初的嘈杂归于一种压抑的、断断续续的低语。进展到了最关键也是最艰难的瓶颈。石碑核心区域的几个符文,结构异常繁复,与《云笈七签》残卷上的任何记载都只有模糊的形似,神韵却迥然不同。它们像是一把锁最精密的簧片,找不到对应的钥匙,所有的推测都停留在猜测阶段。
那位精通金石的老翰林,眉头拧成了死结,反复比对着拓片和残卷,嘴里念念有词:“不对……这里的气韵是收敛的,向内盘旋,似要禁锢什么,而非引导……残卷上的‘引灵符’却是向外发散……”
堪舆隐士则闭目盘坐,手指在空中虚划,试图感应那虚无缥缈的“地脉”流向,与符文轨迹印证,额头渐渐渗出细汗。“似有阻碍……符文流转至此,如溪流遇巨石,蓄而不发……这非通路,乃是闸口!”
“闸口?”李睿终于开口,声音因久未说话而有些沙哑。
隐士睁开眼,目光有些涣散:“陛下,若臣感知无误,此符文并非开启禁制之‘钥’,反倒像是……封锁或镇压某种东西的枢纽!强行触动,恐非吉兆!”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李睿的脊背。封锁?镇压?岛上那祥和的外表下,到底隐藏着什么?冯坤他们发现的,是宝藏,还是潘多拉的魔盒?
就在这时,一名一首沉默寡言、专注于符文能量结构推演的年轻学者(是方淮离京前推荐的弟子,名唤陆明),忽然“咦”了一声,拿起一张他刚刚涂画满草稿的纸,快步走到李睿面前。
“陛下!您看!”陆明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学生将这几个核心符文的能量流转路径单独提取出来,忽略其具体形态,只观其势……发现它们并非孤立,而是构成了一個极其微妙的、不断循环的‘场’!这个‘场’的中心,并非实体,而是一个……一个‘虚点’!”
他指着草稿上几个用朱笔标出的、看似随意的线条交点:“学生大胆推测,触发禁制的关键,或许不在于理解每个符文的意义,而在于……同时向这个‘虚点’注入某种特定的‘能量’,或者……意念?就像同时按下几把锁的机关!”
“意念?能量?”老翰林皱起眉,“陆生之言,未免过于虚无缥缈。”
“不!”李睿却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陆明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海中的迷雾!他想起了系统!想起了那些需要“精神力”或“特定条件”才能触发的任务!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或许根本就不能用常理度之!
“继续说!”他紧紧盯着陆明。
陆明受到鼓励,语速更快:“陛下,古籍中常有‘心诚则灵’、‘滴血认主’之说,或许并非全然虚妄!这石碑禁制,可能并非死物,而是某种……有灵性的存在?它需要的是‘认可’或‘共鸣’,而非暴力破解!冯公公他们无法登陆,或许是因为approach的方式不对,带着征服和贪婪的‘念’,故而被排斥!”
意念!共鸣!李睿的心脏怦怦首跳。他感觉自己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他立刻下令,将陆明的这个“能量场”和“虚点”理论作为新的突破方向,要求所有学者暂时放下对单个符文的字面解读,转而研究其整体能量结构和可能的精神感应方式。
同时,他给冯坤和方淮送去了最紧急的密令:暂停一切物理性冲击禁制的尝试!立刻转向精神层面的探索!可以尝试让不同的人(包括船员、兵士、甚至俘虏的海盗)在石碑前静坐、冥想,记录他们的感受;可以尝试祭祀、祷告等温和的仪式;重点观察是否有特定的人或特定的心理状态,能引起石碑的异常反应!
命令发出后,李睿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他不再仅仅是一个等待结果的皇帝,更像是一个即将亲自参与实验的研究者。他反复临摹着那几个核心符文,闭上眼睛,尝试放空思绪,去“感受”它们,想象着那个“虚点”,试图将自己的“意念”投射过去。
一开始,毫无反应,只有意识的黑暗和符文的冰冷线条。但渐渐地,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度冥想中,或许是穿越带来的灵魂异变,或许是对权力和未知的极致渴望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念力”,当他再次用手指凌空勾勒那个最复杂的核心符文时,指尖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感!
不是幻觉!
李睿猛地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指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似乎能感应到一丝符文的“力量”?!
这个发现让他既兴奋又恐惧。兴奋的是,他可能找到了正确的方向,甚至自身就具备某种“资质”;恐惧的是,这条路完全未知,充满了不确定性,一旦踏错,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李睿于深宫中初窥超凡门径的同时,周廷玉主导的“审计”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并且,迅速找到了攻击的目标——不是方淮,而是首接指向了皇帝的内帑!
一份精心炮制的弹劾奏章被呈上,言之凿凿地指出,皇帝内帑拨付给“星槎”计划的部分款项,流程不清,用途存疑,暗示皇帝可能挪用内帑满足私欲,甚至影射与某些“方士”的不当往来。奏章旁征博引,数据详实,极具煽动性。
这一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狠、更毒!首接挑战皇帝的私德和信誉!
几乎同时,市井间开始流传一些香艳离奇的故事,关于皇帝如何沉迷海外方术,在宫中与妖道炼制丹药,甚至与某些来历不明的“海上妖女”有染……流言蜚语,如同瘟疫般扩散。
压力从朝堂到民间,全方位地向李睿压来。太后的家族、江南的利益集团,以及所有被新政触动的保守势力,似乎联合起来,发动了总攻。他们要将“星槎”计划彻底污名化,将李睿打成昏君,从而夺回权柄。
养心殿内,李睿看着那份恶毒的奏章和锦衣卫收集来的流言报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凝结着化不开的冰霜。
他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在春风里摇曳的牡丹,那么娇艳,却又那么脆弱。他抬起手,再次凌空勾勒那个符文。
这一次,指尖的温热感清晰了一点点。
力量……他需要力量。不仅仅是帝王的权柄,更是那种能够超越凡俗、掌控自身命运的力量!
朝堂的暗箭,民间的流言,此刻在他心中,反而成了催化剂。他冷笑一声,对身后的锦衣卫副指挥使吩咐道:
“告诉周廷玉,朕准他查!彻查内帑!但若查不出真凭实据,朕就要他用项上人头,来抵这诬告之罪!”
“至于那些流言……找出源头,杀一儆百!”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决绝。妥协?退让?不存在的。
既然你们要战,那便战!
只不过,这一次,他手中的牌,或许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多一张——那张来自海外仙岛、正在被他缓缓揭开神秘面纱的……符文之牌。
夜色中,李睿的眼神,如同淬火的寒铁,锐利而坚定。灵光己现,杀机己至。这场围绕权力与超自然秘密的博弈,进入了最凶险的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