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在此刻仿佛有了生命。它卷起战场的血腥与尘埃,灌入王武潜伏的山林,让他在外的皮肤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像一块山岩,一动不动地趴在冰冷的草丛里,只露出一双死死盯着远方的眼睛。瞳孔中,那片被火光与人潮淹没的谷地,像一锅煮沸的血粥,而自家主公率领的那支黑色队伍,就是投入沸粥中的一块寒铁,所过之处,疯狂的翻涌都为之凝滞。
可王武的心,却比那锅沸粥还要滚烫。
主公的左手,高高举起,五指张开。
这个信号,简单得就像孩童的游戏,却在王-武眼中,重逾千斤。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看到信号的瞬间,猛地停跳了一拍,随即又以双倍的速度狂野地擂动起来。
他身后,十九名斥候精锐同样屏住了呼吸。他们是斥候,是猎手,习惯了黑暗与潜伏,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二十人的猎物,会是一支数万人的大军。
“都准备好了?”王武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林间夜枭的嘶鸣,带着一丝金属般的沙哑。
无人回答,只有一片极轻微的“咔嗒”声。那是弓弦被悄然挂上箭矢的声音。
每一支箭的箭头,都用浸透了火油的麻布紧紧缠绕,散发着刺鼻的气味。这是他们最后的家当,也是主公整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王武缓缓地从箭囊中抽出自己的那支箭,箭矢的做工远比其他人的要精良,箭头呈三棱状,专为破甲而生,此刻却被麻布包裹,显得有些臃肿。他将箭矢搭在弓弦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他能感觉到,身后的弟兄们,手心都在冒汗。有人紧张得牙关都在微微打颤。
这不怪他们。
他们的目标,是数百步之外,那面高高飘扬在土坡上的杏黄色大旗。
夜色,微风,遥远的距离,移动的火光造成的视觉错乱,任何一个因素,都可能导致这次突袭变成一个笑话。而一旦失败,他们这二十人,将再无生还的可能。
王武没有回头,只是用那嘶哑的声音再次开口:“怕个球。主公带着一百八十个弟兄,在几万人的肚子里掏心挖肺,咱们在这山上放个冷箭,要是还手抖,以后有脸回去见人?”
他这话粗俗,却像一根定海神针,让身后那片细微的骚动瞬间平息。
是啊,主公和张宁将军他们,此刻面对的才是真正的刀山火海。他们这点风险,又算得了什么?
王武不再多言,他将弓身缓缓抬起,左臂稳如磐石,右手的两根手指扣住弓弦,开始缓缓拉动。那张平日里能轻易拉开的强弓,此刻却仿佛有千钧之重。他的目光,越过无数攒动的人头,越过混乱的战阵,牢牢锁定了那面在火光下不断摇曳的帅旗。
风,从左侧吹来。
旗帜,正在微微向右飘。
距离,目测三百二十步左右。
无数的数据在他脑中飞速闪过,【百步穿杨】的词条,让他对弹道的计算,己经成为一种本能。
“点火。”
他吐出两个字。
一名斥候立刻取出火镰,用力一击,迸出的火星点燃了引火的艾绒。微弱的火光亮起,二十名弓手依次将自己的箭头凑上前去。
“呼——”
二十朵橘红色的火苗,在夜风中骤然亮起,像二十只择人而噬的鬼眼。
土坡上的黄巾守卫,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动,几声模糊的呼喝声顺着风传来。
不能再等了!
“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