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花是条狗,跟我一起长大的狗,小时候救了落水的我一命,后来就成了家人。
白天,爸妈带着它的尸体出去了一趟。
夜晚,我的父亲和母亲把我抱在怀里。
我们仨躺在榻榻米上,盛夏很热,很闷,流的汗浸在皮肤上粘腻得很,他们却抱得死紧。
我蜷在他们怀里,很热,但很安心。
第二天一早,满口黄牙的人贩子上门,父母把我推到那人怀里,卑躬屈膝地笑,让我以后要听话,跟着大人过好日子。
人贩子递给他们一袋黄色麻布兜的米面。
他们卖了我。
或许是为了一点吃食。
我不怨他们。
那天中午突下暴雨,所以人贩子没走。
我夜里偷偷溜回了家。
我想他们。
想着远远看一眼就走。
看他们吃得饱饱的,我也能放心走。
黑夜屋里透着月光,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我偷偷打着了草,借着火光看到了他俩——的尸体。
吊在房梁上,头颅垂着,眼睛凸着,被观音土撑大的肚子鼓着。
我在屋子里找到了白天那袋米面,手指探进去。
指尖一捻便成了粉。
我生出莫名的饥饿,饥荒已近三月,我本已习惯忍耐,但那天,在他们尸体旁边,饥饿突然像烈火一样从我的胃烧到了五脏六腑。
我想吐,想呕,但我呕不出东西。
我想吃,所以我递到嘴边,吃了一口。
凉的,铁腥和石灰味在舌尖上划开,吞下去的时候嗓子磨得生疼。
我一直在吃。
一点一点地在吃。
直到一阵风吹过,母亲系在腰间的布条颤巍巍地从空中扫过我的后脖,我猝地抬头,对上她低垂的脸颊。
我跪在地上颤巍巍地仰头望着,那一刻我才意识到——爸妈死了。
后面人贩子跟我说,我年纪长了几岁,本不在贵人的挑选范围。
他们送了条狗来,他烹了,味道不错,于是顺便答应他们,上门的时候带个盛了观音土的袋子来。
他们想我安心地走,想我恨他们,想我往前走,别回头。
他们三拜四请给我在这乱世谋出一条生路。
他们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儿,听话,跟着大人能过上好日子。
我想我该听话。
我打小就很沉默,不爱说话,但身手利落。
贵人挑中了我,于是我成了布达寺的刽子手。
幕末年间,民不聊生,各地掀起倒幕运动,布达寺也是其中一股势力。
而我作为黑暗里的刽子手,负责暗杀幕府要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