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风不赞同:“来此地不喝酒岂不浪费。”
云关菱说:“家主身子不好,不宜饮酒。”
“瞧我,粗心大意的,那便一壶清茶,一壶梅醑吧,先前在望海潮我看你蛮喜欢,尝尝这儿的怎么样。”
云关菱一怔,没想到这等细节他都能注意。
云彻明几乎忍不住要冷笑了,两相对比,他都替自己感到可悲,救命之恩,他想报,可他未必稀得要。
瞬间,云彻明推翻了先前的想法,什么喜欢,不过是自作多情,转念一想,这样不正好吗,自己又不喜欢白景,也不想跟白景成婚,也许白景是碍于婚约不得不求娶自己,那现在他心有所属,自己趁机毁约不是正好?
茶水很快上来,云关菱给云彻明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上:“家主,我,”
云彻明垂眸看着盏中碧色茶汤,浅啜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头,再抬眼时,目光已落在云关菱紧绷的侧脸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语气平淡,云关菱却挺直背脊,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衣裙下摆,连呼吸都放得轻缓。
她清楚,这是家主即将定夺大事的模样,果不其然,云彻明将茶盏搁在案上,瓷盏与木案相触的“嗒”声在空气中格外清晰,他声线平稳无波,说道:“绝不姑息。”
“云家不可留此祸害,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云耕该如何处置,思来想去,终于有了一个决断。”
云关菱的心猛地提起,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鬓边银簪随动作轻晃,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是,是什么决断?”
云彻明缓缓抬眼,目光落在她惊惶未褪的脸上,一字一顿道:“西戎之地。”
“什么?!”这四个字如惊雷般炸在云关菱耳中,她难以相信:“西戎之地?那里全是蛮夷,尚未开化,常年刀耕火种,更有风沙劫道之险,我爹他会没命的!”
云彻明面色依旧无波:“我瞧叔父很是大胆,有勇有谋,去西戎开疆扩土合适极了。”
“家主!”云关菱哀求道:“家主,我爹他知道错了……”云彻明抬手打断,“菱儿,多说无益,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这些年来我都看在眼里,你尽心尽责,挑不出半分错处,你放心,你是你,他是他,绝不会因他的过错,牵累到你半分。”
云关菱泪珠汹涌而出,她要的从不是自保,而是父亲的生路。
“可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她几乎要站起来,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他纵有千般不是,也是生我养我的爹!西戎之地那般凶险,去了岂不是和赴死一样?”
云彻明纠正道:“不是赴死,只是去西戎。若他能在那里安分守己,或许能寻一条生路。”
云关菱咬紧牙关,下唇被牙齿咬出深深的红痕,她知道云彻明的性子,一旦下定主意,便是铁板一块,再求下去也无用。慌乱间,她的目光不自觉飘向一旁独酌的荀风。
荀风手一顿,他对云彻明的决定没有异议,云耕这种小人放逐三千里都不解气,但云关菱还在泪眼巴巴地看他,他不能说实话,只好放下酒杯,笑着打圆场:“今天我们是出来玩的,谈这些多扫兴,喝酒喝酒,菱妹妹,你不是说有节目吗,快别藏了,正好让我们开开眼界。”说着,朝云关菱递了个眼神,示意她暂且按下此事。
云关菱生生忍下来,强压下喉咙里的哽咽道:“好。”挥挥手,只听管乐声顿变,驼铃脆响,骨笛悠扬,纱帘轻挑,八位身着绯色纱丽的异邦女子款步而入。
乐声转急,她们旋身散开,纱丽如绽放的绯色花瓣铺展,脚踝的宝石串随着踢踏舞步叮当作响,引得船上众人屏息凝神,连手中的酒盏都忘了举起。
“呵。”云关菱一口饮尽杯中酒,讽刺,何其讽刺,不多时,他爹便要去这些舞女的家乡了。
云关菱心中烦闷,一杯接着一杯,荀风拦她:“少喝些,果酒也醉人。”
“别管我。”云关菱站起身,歪歪扭扭朝外跑去。
云彻明沉默片刻,问:“我不该说吗?”
荀风道:“也许,不是最佳时机。”
云彻明桌下的手紧攥成拳,“外面危险,你还不去找她。”
荀风看了云彻明一眼,又看向横冲直撞惹得一片惊呼的云关菱,“你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