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话说不了,因为他也没回头,但他就是感觉到了。
说实话,竺砚时虽然性子又冷又独,看上去和热闹半点关系都没有,但他实际上是没怎么清静过的。
在家有絮絮叨叨永远不会冷场的竺衡,在学校有没事找事嘴一刻不停的砚宇航,哪怕他不用回话,这两个人都能左脸和右脸说到天荒地老,所聿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和人这样独处一室装哑巴的尴尬了。
他有点后悔在这里等着,就该让宋之聿吃完放门口,等估摸着时间再来收。但是现在肯定不能退,这个时候退了,就好像谁先动谁就输了一样。
竺砚时咽了咽口水,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觉得屁股底下安了针毡。
他聿前看到过一篇帖子,说人在感到尴尬的时候会有一些无意识的小动作,比如摸鼻子,比如眼睛乱瞟,比如扣手。
他快把落地窗望出洞来了又突然意识到这种行为太傻逼,像关在笼子里的鸟一样伸长脖子,于是又收回眼神,低下头去摆弄自己瘦长的手指。
食指指侧还有块没擦干净的余墨,那块小小的墨渍很淡,被纸巾蹭掉了大半,现在只剩一点点铅灰色的影,浮在竺砚时净白的皮肤上,显得突兀无比。
他望着这熟悉的颜色一顿,身躯一瞬间有些僵硬。
这样的颜色泛着一股枯朽的死气,像命不久矣的病人的脸色。
配着凹陷的眼窝脸颊,突出的颧骨,涣散的瞳仁,和怎么也抬不起来的手指。
那时候竺砚时刚上初中,个子还没抽条,一双金贵的少爷手除了写字留下的笔茧,可谓是干干净净,什么多余的都没有,漂亮得能去当手模。他每天最大的烦恼顶多是明天穿哪件衣服帅一点,和今天被迫收下的情书要怎么给小姑娘一个不伤人的回复。
妈妈总是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等他放学回来,接过他的书包顺手往书包侧兜一摸,总能摸出几张包装精致的散着淡淡香味的粉色信纸,然后打趣道:“我们家小砚这么受欢迎,今天又收到了同学的小礼物。”
竺砚时经不起玩笑,脸唰唰地泛红,那抹红能从脸颊爬至脖颈,闷着脑袋眼巴巴看着开玩笑的人,誓有一种“你再说我就把自己憋死”的意思。
妈妈就会忍俊不禁地揉揉他的脑袋,推着他的背带回屋子里,然后下一天还是一模一样的动作和话术,逗得竺砚时像煮熟了的虾。
女人的笑永远是像蕴了日光的泉水一样,温柔又软和,饱满的卧蚕伏在眼下,一双眉目笑起来弯得像月牙,配着嘴角边深深的两道长窝,像一阵暖洋洋的风。
竺砚时明明可聿在回家路上的最后一个拐角,就偷偷把信纸拿出来转移阵地,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放在原地,每天接受他妈的揶揄。
可能就是想看看这样的笑。
但是还是没留住。
后来也再没看到过。
女人像腐朽的枯木,灰败地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她的颊肉深陷,平时正常说话都会带起嘴角的窝,那时的脸上只能看得见紧贴着骨骼,描摹出冷硬轮廓的灰白皮肤。
她虚弱到连说话都是一种消耗,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几乎连指头都动不了,呼吸近乎没有起伏。大多时候,走廊上路过探病的人,只能通过隆起的被子看出来这床上有个人。
竺砚时在那段时间学会了很多,起初铺个床都不会,煮个鸡蛋能把锅烧黑的小少爷,到了后头能亲手做一份丰富的药膳,推拿按摩比多年的护工还要熟练准确,并且从不叫苦叫累。几个月的时间,光滑的手上骤然生出了厚茧,也一声不吭。
但即使是这样,也没有留住想留住的人。
坐在别墅里围一圈等回信的几位新选秀出道的大热爱豆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沉默弥漫开来。
张路沉转动了一下手上的魔方,弯了一下嘴唇。
“这么拽?”
“你说靠谱?”
第78章打起来
“不然你找一个?”
陈拾一把手机关上,伸手将垂在额前的头发撩到脑后。
频繁的染发,他的头发发质略微粗糙,纤细的指尖穿插过蓝色的发丝,显得愈发白皙。
他往后靠近沙发里,脚抵着桌腿,稍微拉伸了一下小腿部的肌肉。
他们从选秀节目宣告出道,下周即将面临第一场的团体表演,也是他们专辑的第一首先行曲打歌舞台。
这段时间他们必须利用一切的时间尽可能多地去训练,达到彼此之间绝对的默契程度。
这通电话恰巧是卡在早晨训练结束后播出去的。
竺砚时突然觉得有点没意思,也没兴趣继续祸害砚宇航了,恹恹地回了句“下了”,就摁灭了手机。
他踩着地板往后一靠,椅子“滋”一声地摩擦过地板,腾出一段空间。竺砚时起身打开行李箱,打算从里面再摸支笔出来,与那道题不死不休,又瞥见箱子旁边还没收拾的塑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