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在京兆尹杨虞卿府邸的密室中,几位在国子监有眼线的牛党官员,也得到了今日国子监所见所闻的详细稟报。
“陛下对监生所言,似乎…都差不多?”刑部侍郎萧浣皱著眉:
“除了对那王衍的漕运之策多问了几句,对李生所言吏治腐败也说了句切中时弊外,其余皆是泛泛嘉许,听不出特別的倾向。
杨虞卿靠在椅背上,烛火照在了他脸上,杨虞卿缓缓道:
“这便是陛下的高明之处,不表態,不树敌,广纳建言,示天下以宽仁。
然其心中所重,观其言辞细微处,或已显露一二。
漕运关乎钱粮命脉,吏治乃施政根基,这两点,怕是他与那李德裕都必然要抓的。”
“那我们…”李汉试探著问。
杨虞卿眼中闪烁著老谋深算的光芒:
“急什么?陛下不是让那些监生们三日后递奏疏么?
郑覃那老匹夫定然会筛选,届时常朝之上,陛下如何处理这些奏疏?
是留中不发,是交议中书门下,还是择其一二试行?
李德裕入京后,又会如何动作?这才是关键。
现在,都给我沉住气,约束好各自的人,莫要再轻举妄动,授人以柄!
一切且看明日常朝,尤其是三日后的常朝再说!”
眾人闻言,虽有不甘,也只能点头称是。
密室內的烛火不安地跳动著,映照著他们脸上交织的忧虑、不甘与一丝渺茫的期盼。
仇士良並未直接回府,他先来到了位於玄武门附近、戒备森严的神策左军中尉值房。
值房內灯火通明,数名心腹將校早已肃立等候。
“今日宫中,鑾驾离宫及回宫期间,各处可有异常?”仇士良的声音冷硬,目光却如刀锋般扫过眾人。
“回稟中尉!”负责宫禁巡逻的都將躬身道:
“一切如常!各门守卫森严,巡逻频次加倍,未发现任何可疑人物或异动!內侍省各处眼线亦回报,宫闈平静!
“嗯。”仇士良鼻子里哼了一声,脸色稍缓说到:
“很好。尔等今日辛苦,安排好夜间值守轮替,便下去歇息吧,记住,任何时候,宫禁都是第一要务!一只苍蝇,也不许乱飞!”
“喏!中尉放心!”眾人齐声应诺,行礼后鱼贯退出。
值房內只剩下仇士良一人,他並未坐下,而是背负双手,缓缓踱步到值房门口。
推开厚重的门扉,一股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他抬眼望向深邃的夜空,冬夜的天空格外高远,几点寒星疏淡地缀在墨蓝色的天幕上,一弯冷月悬於飞檐斗拱之上,清辉洒在冰冷的宫砖和肃杀的甲冑上。
仇士良就这样静静地站著,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
想著白日里国子监的喧囂、监生们或激昂或稚嫩的言论、皇帝温和笑容下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神、鱼弘志被单独叫住时那掩饰不住的得意。
还有那民谣等等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冰冷的夜色中在仇士良脑海翻涌。
久久无言,此时只有深沉的寂静和宫苑深处更夫那悠长而单调的报时梆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