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咸腥,卷著浪涛呜咽之声,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之上,溅起惨白的水。
便在此时,那自东海深处传来的呼唤之声,又毫无徵兆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那呼唤带著一股难以言容的宏大与威严,比往日里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引得他体內那头怪物,生出一种想要破体而出、奔向那片黑暗深海的渴望。
陆沉渊心头一凛,连忙运转起司徒所授的心法,根据心法调整呼吸,强行將这股衝动压下。
他暗自戒备:“这生了病的天地,却是不知那海里藏著何等凶物?平素听闻的水鬼传说,怕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虽想探知那呼唤背后的秘密,却非是这般莽撞送死之法,心想待到望海潮那日,或许便能得见分晓。
他凝神望去,只见那书生並未有何异状,只在海边寻了块礁石坐下,望著那轮残月,长吁短嘆,似是在排遣心中鬱结。
陆沉渊正自寻思是否跟错了人,眼角余光一扫,却见不远处另一块被月光照得雪亮的巨大礁石之上,竟是孤单地坐著一人。
那人背对著他,一袭月白绸衫在海风中微微拂动,瞧那身形,竟有几分眼熟。
定睛一看,不是旁人,正是那上官楚辞。
陆沉渊心中一动,暗道:
“我若独自一人立於暗处,形跡太过可疑,一旦被那书生察觉或是被巡逻队盘问,反而说不清楚。”
“不若大大方方走出去,寻个由头与这位楚公子攀谈几句。旁人看来,不过是两个夜游之人偶遇閒聊,反倒最是自然不过。”
他当即有了主意,索性不再躲藏,大大方方地从阴影中走出,向著那礁石上的人影行去,只將那书生的动静,放在眼角余光之处。
待到行得近了,只见她坐於礁石边缘,背影在月下显得有几分孤峭。
一双赤足,浸於那微凉的海水之中,隨著波涛,轻轻晃动。
那姿態,不仅没了平日里的瀟洒从容,而且还流露著一股说不清的落寞。
陆沉渊本是无心,目光只不经意地一扫,却不由怔了一下。
只见那双脚,在月与海的映衬下,竟是白皙得有些晃眼。
脚踝纤细,足弓优美,十根脚趾圆润如珠,於清波中若隱若现,非但不似男子之足,反而比他平生所见任何女子的,都要来得诱惑动人几分。
月华如水,静静漫过她的肩头,又吻上她探入水中的足尖。
那玉足似有心事,只在微凉的海水中,漫不经心地划开一痕残月。
陆沉渊见状,心中那份早已存下的猜测,此刻再也按捺不住。
细观之下,只见那玉足上的肌肤欺霜胜雪,哪里有半分寻常男子的粗糙?
那弧度柔美已极,又哪里有半分男儿的筋骨?
至此,他心中基本已经可以肯定,这位楚公子,应是女儿之身无疑。
心神方一摇曳,那深海的呼唤便趁虚而入,音量陡然拔高。
陆沉渊只觉眼前一黑,神魂摇曳,体內那头怪物似要挣脱一切束缚。
他本能地运转心法,却发现收效甚微,心神依然在被拖拽著。
那来自深海的呼唤却如无孔不入的潮水,轻易地绕过了他用意志筑起的堤坝,直接在他灵魂的最深处响起。
从此时起,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海浪声,忽然变成了无数怨魂的低语,而从风中裹挟而来的咸腥,则充满了一种铁锈般的血腥气味。
千钧一髮之际,他下意识的將无处安放的目光,死死的落在眼前的这双玉足之上。
此时此刻,那深海的呼唤,仿佛代表了幽邃、冰冷、混沌、非人,吞噬一切的无边黑暗。
而眼前这双脚,则是集了这世间所有纤弱、美丽、鲜活、具体的美好於一身。
一边是无边无际的深渊,一边是触手可及的人间。
在这两股力量的衝撞之下,陆沉渊惊喜地发觉,自己那颗即將被疯狂吞噬的心,竟是凭空寻著了一处定心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