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没看过爱莎展露出如此冰冷的眼神。
以往,她熟悉的爱莎总以温暖和煦的眼神和笑容看向自己,而那也是她所习惯的爱莎。
然而,此刻爱莎却是面无表情地看向王强,那目光锋利而冰冷,像是要在对方身上开出一个洞般。
王强不知是没有察觉到爱莎的目光,又或者只是对此不以为意,始终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继续检查着动力系统的状况。
爱莎持续盯着王强的作业情况,心中不禁叹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看,王强还是一如往常,每一步动作都正确得挑不出一点毛病,恐怕就算换成爱莎自己来,也没办法像他一样做得那么好。
本来她多少抱有给王强鸡蛋里挑骨头的念头来的,看到对方如此精确而熟练的动作,自己竟然连一点找碴也没办法。
王强在完成检查保养后站起身来,目光与站在身后的爱莎四目相交。
“如何?见你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瞧,莫非有什么要事?”
爱莎别过头去,淡淡地说: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还是一样对机器这么有一套。”
“那是自然。我华夏文明博大精深,区区机器装置的奇技淫巧,自然不在话下。”
王强低哼一声,抓着自己的工具,大步离开机库。
恭子看了看王强离开的背影一眼,又看向站着不发一语的爱莎,试着叫了对方一声。
然而,爱莎依旧只是沉默着,没有回答。
这样不行。
爱莎半是赌气地在心里摇摇头。
不管是什么都可以,她一定要从王强的动作挑出什么问题来,证明自己有着赢过对方的地方,不然她的心里不会平衡。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爱莎几乎成了王强身边甩不掉的影子。
她表面上总是带着一副挑刺的冷淡神情,无时无刻不在暗暗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盼着能从这个男人身上找出哪怕一丝可供攻击的破绽。
机器设备的制造维护是赢不了的。
爱莎心里很明白,从第一天见到王强时起,他所展现出的能力便足以让自己惊叹。
又经过这些日子的共事后,她更是深深明白,即使自许为天才也丝毫无须为此脸红的她,在王强高深精湛的技术能力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
然而,这并不代表她不能从其他方面找出对方的不足之处而加以攻击。
有一次,王强正在机库里进行舱内晶片的微雕调试。
那是一枚定制的核心晶片,尺寸不到指甲盖的一半,内部结构却复杂精密,肉眼几乎不可辨认。
爱莎双臂抱胸站在一旁,冷冷开口:“现在都哪个年代了,你居然还用手工?不会用光刻机吗?还是你们华夏人不懂高精密加工,只会用这种原始的手工技术?”
王强并不抬头,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刀锋稳稳地在晶片上移动,带出一道道细若蚊足的线条。
“如光刻机这般的雕虫小技自然不在话下。”他将手里的小雕刻刀在掌心转了个圈,语气不急不徐,带着一种说不清的骄傲:“但单独一颗晶片,要特地启动一整套机械线路,不值当。不如用祖宗传下来的微雕技艺,快、准,又省材料。刻长城于米粒,纳须弥于芥子,如此精深的华夏技术智慧,怕是你们西洋人不能了解吧!”
说完,他也不再多看爱莎一眼,弯下腰继续雕刻,目光专注而安定,指尖刀刃在金属薄片上划过,留下的纹路细密如发丝,却整齐得像经过电脑算法排列。
爱莎看着那双修长而有力的手指,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
不久之后,又有一次,爱莎无意间闯入了王强的私人休息舱。那天,舱门没锁严,里头静悄悄的。
她正准备开口冷嘲两句,却看到王强正对着一张长卷,正一笔一画挥毫落墨。
只见那纸上浓墨轻淡,笔锋纵横间,山峦远近,云烟缥缈,落款是古朴的篆字,一看便知这不是随便的手笔,而是饱含着华夏文化的一幅山水画。
“……这张画是怎么回事?大半张纸留白,未免太浪费了吧。”
爱莎本想这么讥讽,可话到嘴边,却被那画里留白处透出的无垠意境卡住了。
她凝视着纸上的远山与留白,忽然觉得那空白处像是把空气都引了进来,冷冽、澄澈,却又深不可测。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即使爱莎没有真的把话说出口,王强却也自行说了起来。
他抬起眼,看向盯着画发愣的爱莎,语气懒洋洋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理所当然:“山水本无尽,空白处方是去留之所。你这西洋女子恐怕难以理解,若画卷全填满了,那还算什么山水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