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霜死了。
跟外婆一样,死在一个寒冷的冬季。
只不过没有像她母亲一样葬在温哥华的墓园里,也没有雕刻上回顾一生的墓志铭。没人知道被金钱泡养了一辈子的安董事长为什么立了遗嘱一定要葬在枕河镇,这么一个除了山清水秀以外,几乎一无所有的破落小镇上。
作为她的妻子,赵今仪几乎是全程亲自操办了整个葬礼,神情肃然,依旧穿得得体大方,打扮得一丝不苟,总是让别人跳不出错,虽然她的人生里全是阴差阳错。
沉木棺材暂时被安放在灵堂中,这种小镇子的殡仪馆很简陋,不过一方灵堂,前面摆着几张桌椅,加上天气寒冷,还多搁置了几个火盆供人取暖。
周围无声,除了屋外雪花飞舞的肃静,就只能听到火盆里偶尔传来“劈里啪啦”的炸响音。
安稚鱼今天穿了件灰色绒毛的大衣,手指伸直放在火上取暖,余光里是依旧看不出疲累的赵今仪。
“你去睡一下吧,我在这里守着。”
赵今仪对于她还和自己说话而感到诧异,面上依旧保持惯性从容,只不过眉毛微挑。
但她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对方。
安稚鱼也无所谓,只是整理了衣摆起身走到棺材面前,棺盖并未合上,安霜的尸身就这样明晃晃的映入在她小小的眼瞳中。
安详又平静,总算是有一个人又脱离了苦难。
安稚鱼这样想到,随即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她走出灵堂,雪点从夜晚的空中洋洋洒洒,落在她的额头,鼻尖,和唇瓣上,冰冰凉凉的毫无感情,如同那个人的吻一样让人作呕。
殡仪馆并不设立住宿的地方,而这种自带恐惧感的地方也会建立在郊外,所以这方圆十里几乎就没什么店铺,更别说酒店旅馆,偶尔能从田野上看到一些亮起灯的屋子。
安稚鱼掏出手机看这儿能不能打车,发送订单之后静等屏幕上的动静,然后再追加车型和车费,再继续等待。
良久,她得到一个没人接的事实,这种荒郊野岭,又是半夜下着雪,哪个真的不怕死的那么缺钱来这儿接一个人的单子?
安稚鱼向来是个特别乐观的人,连生死都经历过还怕这些么,只不过这3,4公里的路实在难走,她是莽撞而不是蠢笨,对自己无益的事还是少干,虽然她也干了不少。
于是她拿出手机,往手心哈了一口热气回回温,然后给游蓝发消息——
[老婆饼不要老婆]:这儿打不到车,怎么办ovo。
[游到海水变蓝]:哪儿,你还在殡仪馆?
[老婆饼不要老婆]:对。
[游到海水变蓝]:我去,我真是搞不懂葬在那里干嘛啊,你那些亲戚有没有人开车走的。
安稚鱼环顾四周,如实回道没有。
她看见上面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反复复出现,本以为对方要发什么,但对话框还是一片空白,如数几次,安稚鱼有些烦躁起来。
[游到海水变蓝]:你姐呢。
等了好半天的安稚鱼看见中间那个字,胸口逐渐停止起伏而平息下去,直到发白的脸色被窒息染成绯红。然后她熄灭掉了手机屏幕。
这儿一直站着也不是个办法,现下太晚,这儿又偏,连个小地方连网约车都没有。她准备出去看看有没有顺等车搭一个。
安稚鱼拢紧衣衫,朝着唯有的一条乡间路直走,两边是光秃秃的无尽田野,连棵树都没有。
她抬头望天,无星无月,只有雪花融进眼膜里,激起一身凉意。
耳边刺起轮胎猛烈摩擦过路面的杂音,两抹直光闪过黑黝黝的眼,安稚鱼下意识闭上眼,蹲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仔细感受着四肢是否分离而传来的剧痛。
良久,什么都没有,只有脖颈上薄薄的冰冷。
她才敢缓慢的睁眼,抬手摸着自己脖侧,那里从深部蹦出动脉的热响,一下又一下,挣扎着。
还活着,没死。
安稚鱼吐了一口气,空中便扬起白雾,飘飘散散的蔓延到四方去,白雾消散得快,从里走出一个高挑清瘦的人影,她不免眯起眼,还以为是山里的鬼魅。
在她5。0的双眼还没聚焦认出对方之前,心脏就已经加速扑动起来,砸得她胸口泛起一阵一阵的疼。
那是安暮棠,比自己还要胆小懦弱的姐姐。
依旧和初见一样,内搭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只不过衣服材质可不是那时候能够比拟的了。同色的羊绒大衣随着她走的动作而微微摆动,整个人宛如黑岩一样插在白茫茫的雪地中,显得气氛更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