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凝这一晚睡的极不安稳。
方怀瑾和从前教习婆子讲过的贵人完全不同。
方怀瑾不贪色不暴虐,只是看着冷冷的,好像蒙着一层寒霜,也好像天上高悬的冷月。
香凝摸不清他的喜好,虽得了他一句会好生待她的承诺,但贵人眼里的好究竟是怎么个好法谁说得准。
从前陈府里有个姐姐,被太守家的公子讨了去,当时也说会好生相待,结果不过两年太守公子就厌倦了,那位姐姐被退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烫疤。
她又想起陈老爷说,方怀瑾是京城里来的大官,一生气整个扬州的盐商官员都要掉脑袋。
方怀瑾是远比太守公子和徐老爷还要有权势的存在,香凝怕得罪他,一整晚惴惴不安,噩梦一个接一个做个不停。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香凝就爬起来梳妆打扮。
素净的月白色衣裙是书砚昨晚新买回来的。料子极好,没有繁复的花纹,只在衣襟和袖口处绣着一层同色暗纹,衬得她清丽婉约如清月似皓雪。
头上戴的发钗也是随着衣裙一道送来的。几支珍珠发钗,珍珠不算大,但颗颗饱满莹润,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香凝穿戴整齐,在镜前仔细瞧了瞧,心想也许这就是方怀瑾喜欢的装束。而她如今换上他喜欢的装束,也许会讨得他欢心。
走廊里传来书砚来送早膳的声音,香凝知是方怀瑾起了,忙推门出去找他。
方怀瑾的房门大敞着,香凝不敢直接进去冒犯,站在门口行礼问安。
方怀瑾刻意不去看她,问道:“你来做什么?”
香凝手里捧着他那件外袍,用从前练习过许多次的无辜语气道:“奴婢来还大人的衣服。”
方怀瑾想起昨日裹着他外袍的香凝,心不觉又乱起来,一抬眼看见身穿月白衣裙的香凝,心乱得越发厉害。
昨晚书砚把衣裙买回来时,方怀瑾并没有细看就吩咐给香凝送过去。
这是他头一次看香凝穿这身衣裙,书砚跟随他多年很了解他的喜好,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黏在香凝的身上,心里想果然她还是适合这种清雅素丽的衣饰,昨日那般艳俗的装扮太过辱没她。
片刻后方怀瑾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过失礼,慌忙将视线移开,用尽量随意的口吻道:“进来放下吧。”
香凝依言将衣袍放到屋内衣架上,见方怀瑾正在桌前用早膳,走过去柔声道:“奴婢伺候大人用早膳吧。”
方怀瑾下意识想拒绝,但很快又把这个念头压下去。
他吩咐书砚:“把她那份早膳也送过来。”
香凝一坐下就殷勤地帮方怀瑾布菜,方怀瑾平日没有被人服侍的习惯,阻止道:“本官不用服侍,你自己吃便是。待吃完了,随本官出去一趟。”
方怀瑾想了一夜,从徐有财手里抢下香凝之事,很快就会传遍扬州城,成为当地官商拉拢他要挟他攻讦他的把柄。
想要不负皇命不辱官声,将计就计做出沉迷美色的假象,放低扬州官商的警惕,再一举查出贪腐案的真相是最好的选择。
如此一来,留下香凝就成了他查案的权宜之计,即便皇上问起来也有解释的余地。
所以他要带香凝出门,去最热闹最显眼的地方,将他昏头贪色的人设坐实。
香凝不知他心里的计算,因他不用自己伺候有些失落,又因他要带自己出门生起一份期待。
用过早膳,方怀瑾就带着香凝乘马车出了门。
他在运河之上包了一艘布置精美的画舫。
运河两岸是当地名景,河上各式画舫游船穿梭往来,河岸两畔游人如织来往商贩叫卖不绝,若有哪位达官显贵或是文人墨客在画舫吟风弄月,不消半日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方怀瑾和香凝两个衣着华贵样貌不俗的年轻男女,一下了马车就惹来附近行人的侧目围观。
这正是方怀瑾想要的效果,他顺势执起香凝的手,牵着她上了画舫。
方怀瑾难得主动亲近她,香凝连忙将身子贴近他。女子柔软温热的身体透过衣料散发着诱人信号,方怀瑾怔了一下,暗暗将身子移开,哑声道:“庄重些。”
香凝不敢再动,只好规矩地保持距离。
画舫里珠围翠绕奢靡暧昧,方怀瑾身处其中颇不自在,他咳了咳吩咐香凝弹几首曲子听。
画舫里早备好了琵琶古琴古筝等乐器,香凝琢磨着第一日见方怀瑾时弹了琵琶,方怀瑾并不喜欢,便选了更擅长的古琴。
香凝按从前学过的那般将一首扬州小调弹得缠绵悱恻,偶尔抬眸,眼波如春水般漾向方怀瑾,眼神里尽是刻意练习过的倾慕与柔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