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将SIM卡插入读取器的瞬间,屏幕跳出的第一条信息是远程监控画面的加载进度。她盯着那行跳动的百分比数字,指尖在设备边缘轻轻摩挲。程雪阳站在她身后,目光扫过数据流中的加密路径,低声说了句什么,但她没听清。
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昨晚到现在几乎没有合眼。心跳有些快,像是被什么东西推着往前走。
“先去见林婉。”她说。
程雪阳点头,收起平板。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工厂,清晨的风带着铁锈和湿土的气息。车停在百米外的小路旁,许清和已经先行离开,把拍摄资料送往安全节点。
监狱会面室在城东,路上用了四十分钟。沈知微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没有说话。她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人,不是单纯的敌人,也不是完全的帮凶。她是任远舟的妻子,也是那个曾在哥大交易大厅里,和她并肩分析K线图的女孩。
门卫核对身份时多看了她一眼,或许是因为她脸色太冷,又或许是因为胸前那枚珍珠母贝胸针反光太亮。金属探测仪响起一次,是她腰侧的录音笔。登记、签字、通过两道铁门。
林婉来的时候穿的是浅灰色囚服,袖口卷到小臂上方。她坐下时动作很慢,像是刻意让手臂暴露得更久一点。
“你终于来了。”她的声音比记忆中低哑,“我以为你要等判决才肯见我。”
沈知微没有回应。她打开随身包,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桌上,又从内袋摸出一支笔,轻轻推过去。
“签了它。”她说,“是你主动提供的证据清单,包括你在瑞士银行开设账户的时间、转账记录编号,以及‘暗池交易’的操作指令原始截图。”
林婉没碰笔。她抬起左手,缓缓捋起右臂衣袖。皮肤上交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有的呈条状,有的像抓痕,最明显的一处靠近肘关节,边缘微微凹陷。
“你看这些。”她说,“三年前就有了。每次他喝完酒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茬。我不反抗,因为反抗只会换来更多。”
沈知微盯着那些伤痕,眼神未变。
她没说话,只是抬手按了按耳后,那里有一根细小的神经在跳。心率开始上升,呼吸却压得很稳。
耳边忽然响起一段声音:冬夜,会议室灯光偏黄,投影仪嗡嗡作响。有人站在窗边打电话,语气平静:“……我已经处理好了,旧伤位置和新划痕重合,血量控制在五毫升以内,不会感染。”
是林婉自己的声音。
画面一闪,她看见一双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握着手术刀片,在浴室镜前调整角度。手臂肌肉轻微绷紧,刀刃落下时几乎没有迟疑。
三秒回响结束。
沈知微收回视线,手指仍贴在耳后。她看着林婉,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人。
“你说李兆丰家暴你。”她开口,“可你手臂上的伤,最早不超过三个月。”
林婉眨了眨眼,表情没有崩塌,反而浮现出一丝疲惫。
“你觉得我会自残?”她轻笑,“为了博同情?还是为了脱罪?”
“不是为了脱罪。”沈知微说,“是为了活命。你在法庭上突然指认李兆丰,把他塑造成施暴者,让自己变成被迫参与犯罪的受害者。这样一来,量刑可以减轻,还能争取保护令,甚至影响后续资产冻结范围。”
林婉垂下眼睛,右手无意识地抚过左腕内侧一道浅痕。
“我没有证据。”她说。
“有。”沈知微从纸袋里抽出一张A4纸,推过去,“法医鉴定报告。对你所有可见伤痕做了组织再生周期分析。结论写得很清楚——最近一次创伤发生在六十七天前,其余多数在两个月到八周之间。没有一处超过九十天。”
林婉的手指顿住。
她抬头看沈知微,眼神里第一次出现裂痕。
“你怎么拿到这个的?”
“你忘了。”沈知微说,“我母亲住院期间,顾医生就提醒过我,现代医学能判断伤口的新旧程度。只要提取皮肤组织做胶原纤维检测,就能知道修复期。你伪造伤痕的方式很专业,用的是医用级刀片,切口平整,避开主要血管。但你没考虑到,愈合过程会留下特定代谢标记。”
林婉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慢慢卷下衣袖,动作不再刻意展示。
“你以为我是想逃?”她忽然问。
“你想活。”沈知微说,“但方式错了。你不是受害者,也不是无辜者。你是共犯,也是幸存者。可你现在选择撒谎,不是为了揭露真相,而是为了把自己藏进另一个壳子里。”
“那你呢?”林婉抬起头,声音微颤,“你一路追到这里,是为了真相吗?还是为了报复?你毁了陆明川,扳倒李兆丰,现在轮到我了是不是?下一个就是任远舟?等你把所有人都踩下去,你会好受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