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润清幽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是桂花柏子安神茶,还加了梨膏。
卫矜了然,这怕是冯望舒的又一次试探。来前便知此番定是极难,也想好了诸多应对之策,可当真与冯望舒相对时,那些想好的话再难开口。
卫矜将茶杯送到唇边,氤氲的热气有些灼眼。
——“我今日问了郎中,他说你喝这个好,桂花温中散寒,柏子仁补气益血,最重要的是它们都能安神助眠,你时常梦魇难眠,最适合了。”
——“对了,我还加了梨膏,清热润肺。而且你喝那么多药,肯定想喝点甜的吧。”
他已经很久不喝这茶了,初到京城那两年,他日日靠着这茶安定心神。
后来一次太医到他府中诊脉,见他饮此茶,说梨膏性寒,身体虚寒之人不宜多食,建议他更为陈皮。
陈皮与梨膏的味道差别太大,对他来说就没了安神的效果,便不再喝了。
冯望舒回程时遇上了散席的一众官员们,其中一位许太医见冯望舒,便上前来嘱咐了几句卫矜的情况。对方告辞后,冯望舒想了想又返回了东院。
她见房门没有关上,便没让下人通传。
进去就见卫矜侧躺在长榻上,双目轻阖。
“卫矜。”
卫矜睁开眼睛,带着些怔忪,面白如纸,看上去很是疲惫。
“冯小姐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轻咳两声,缓慢起身斟了两盏茶,自已拿起一杯啜了一口。
“这茶可还喝得惯?”冯望舒抱臂站在一旁。
卫矜侧头看着冯望舒,片刻后收回视线,坐在桌前的软凳上,轻叹了口气,重新对上冯望舒的目光,“茶很好,多谢冯小姐,只是梨膏性寒,我身体欠佳,不宜多饮。”
冯望舒闻言一怔,神色无异,声音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竟如此吗,倒是我思虑不周了。”
卫矜摇了摇头,缓慢起身回到长榻上,今日实在疲乏,头脑昏沉,伤口刺痛,他有些难以支撑,只得靠着软枕。
“我进来时你便在这里小憩,为什么不睡到床榻上去?”是怕想起什么吗?
“闺阁女子的床,卫矜不敢僭越。”卫矜的声音很轻。
冯望舒点了点头,“是吗?那不知卫大人有没有仔细瞧一瞧,我这床楣的雕工当真好看。”冯望舒朝着卫矜走了几步,“不过再好看也抵不过三年前那大红婚帐,轻纱帷幔,绫罗锦绣,丞相大人没看到真是可惜啊。”
冯望舒说话的时候紧紧盯着卫矜,想要从对方眼里看到些许波澜,可惜对方眼眸低垂,也并未做声。
“不过也无妨,昭京皇城繁华,想来这些东西在大人眼里不值一提。”
“冯小姐,你想说什么?”
“我来之前遇见了许太医,他说你舟车劳顿,今日有些发热,让我多照应一些,我便顺带问了几句。听闻你在昭京几经暗害毒杀,险些丧命。我就想来问问,你放弃一切,用命搏来丞相之位,当真快活吗?”
卫矜终于抬眸与冯望舒对视,半晌,他露出一个很浅的笑,轻轻点了点头。
冯望舒看着卫矜,他眼底平静沉如古井,唇角浅笑淡若晨雾。
忽然不想再问了。
这笑她太熟悉了。
冯望舒没有再多说一句,转身离开。而她走后半晌,卫矜才卸了力气,长腿蜷曲,双目轻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