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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第1页)

我晃着杯子里最后那点红酒,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顾淮那句“一月十七号”像颗小石子,丢进我心里那潭死水里,没激起多大浪,但确实漾开了一圈看不见的波纹。

真烦。

忍不住就想起他刚来那会儿。瘦瘦小小的一个,躲在他那个总是笑得小心翼翼的妈后面,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低着头,只敢用头顶的发旋儿看我。我爸那时候嗓门特大,好像声音大点就能把“一家人”这三个字砸实了似的。

“宿烟啊,这是你林姨,这是顾淮,以后就是你弟弟了。”

我当时正瘫在沙发里刷题,眼皮都懒得抬,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算是听见了。心里想的是:哪儿来的土包子弟弟。

那女人——林姨,赶紧把手里花里胡哨的礼物递过来,声音软得能掐出水:“宿烟,阿姨给你带了点小礼物……”

“放那儿吧。”我打断她,声音没啥起伏。眼角的余光看见那小不点猛地缩了一下,好像我话里带着针似的。怯生生的,看着就窝囊。

后来他小声蚊子似的叫那声“姐姐”,我干脆把耳机塞上了,懒得理。

谁能想到呢?

当初那个连大气都不敢喘、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小可怜,现在能顶着我一无所知的目光,平静地告诉我,他早就在我忽略的日子里悄无声息地长大了。

我放下酒杯,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现在的顾淮,早不是那个需要拽着妈妈衣角才能站稳的豆芽菜了。个子抽得老高,虽然清瘦,但骨架打开了,穿着校服也能看出肩是肩,腰是腰的轮廓。脸上褪去了孩童的软糯,下颌线清晰利落,鼻梁挺直,眉眼深邃,是那种走在学校里会让小女生偷偷脸红的长相。

但他看人的眼神没怎么变——至少看我的时候没有。依旧是垂着眼,浓密的睫毛遮住大半情绪,显得格外顺从。只是偶尔,极偶尔的瞬间,我能捕捉到那低垂视线下飞快掠过的一丝别的什么东西,沉沉的,看不透,像平静湖面下急遽的暗流。

他成绩好像一直不错,虽然我从来没费心管过。老师打电话来告状,说他逃课、打架,我也只是敷衍几句。表面上看,他是个问题学生,但奇怪的是,他的成绩单却永远漂亮得挑不出毛病。这本身就有点矛盾,不是吗?

就像现在,他明明可以用更激烈的方式表达不满,比如摔门,比如顶嘴——毕竟他名义上已经“成年”了。但他没有。他选择了一种更……迂回的方式。用最听话的姿态,说出最戳人心窝子的话。

这感觉真不爽。

像什么呢?像你养了只猫,平时对你爱答不理,你以为它根本不在乎你记不记得喂食的时间,结果它突然某天把你忘记倒猫粮的钟点精准地报了出来,还用那种最无辜的眼神看着你。

不,顾淮不是猫。他更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崽子。表面温顺,甚至有点粘人,但你永远不知道他那副低眉顺眼的皮囊底下,藏着多少未曾显露的獠牙。

我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所以一月十七号。他成年了。

所以他在饭桌上抢过那杯酒,不是为了逞能,不是为了给我难堪,或许只是想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在我面前,在所有那些把他还当“小孩子”的人面前,刻下一道属于成年顾淮的印记。

而我,他这个名义上最该知道、最该在场的“姐姐”,却忘得一干二净。

啧。

我站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向酒柜,打算再倒一杯。

心里那点异样感挥之不去。不是愧疚,我苏宿烟很少对什么事感到愧疚。更像是一种……失算。一种对自己所有物脱离部分掌控的、微妙的警觉。

这小狼崽子,翅膀是不是快要硬了?

我灌下最后一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下心里那点被顾淮一句话勾起来的陈年旧事。真他妈邪门,平时根本想不起这些。

葬礼之后那一周,这别墅简直像个巨大的、精致的坟墓。安静得吓人,好像连空气都凝固了,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子灰烬味儿。

我爸和那个我叫林姨的女人,一下就没了。车祸,说是挺惨烈,搜救队都没敢让我和顾淮看现场照片。挺好,省得做噩梦。

我没什么眼泪。哭给谁看?我爸?那个男人……啧,怎么说呢,他供我吃穿,给我最好的教育,也在我妈病床前就没露过几次面,在他眼里,公司报表永远比家人重要。我对他,那点微薄的怀念都快被长久以来的麻木盖过去了,可能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恨?谁知道呢。没空细想。

就是心里头空得厉害,没着没落的。然后我就摸到了他书房抽屉里那半盒烟。点了一根,呛得我直咳嗽,但那股子尼古丁的辛辣冲进脑子,反而把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压下去了一点。后来就离不了了。烦的时候,空的时候,就来一根。

顾淮呢?那小子彻底成了哑巴。

十二岁的小男孩,像被抽走了魂儿。原先虽然也怯生生的不爱说话,但至少还有点活气儿。那之后,彻底没了。天天穿着黑色的衣服,像个小小的、移动的影子,在空旷的别墅里飘来飘去。吃饭的时候悄无声息,坐在那儿眼观鼻鼻观心,吃完就回他自己房间把门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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