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瞬间微妙的凝滞。王总和那位女制片人刘莉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立刻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虽然不清楚这位苏总和如今风头正劲的顾淮之间到底有过什么,但显然不是简单的“姐弟”关系。
王总立刻哈哈一笑,肥厚的手掌拍了拍顾淮的肩膀,顺势将话题引开:“哎呀,顾淮你现在可是大忙人,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李导刚才还夸你上次那个剧本见解独到呢!”
刘莉也立刻笑着接话,眼神在苏宿烟和顾淮之间飞快地转了一圈:“可不是嘛!顾先生可是我们接下来几个S+项目的首选!苏总,您不知道,现在想请动顾先生,可得提前大半年排队呢!”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商业吹捧,冲淡了刚才那点尴尬。
顾淮从善如流,微微颔首,配合着他们的話題,语气谦逊却又不失分寸:“王总、刘制片过奖了,是各位老师给机会。”他的应对滴水不漏,俨然已是圈内游刃有余的成熟艺人模样。
他被王总和刘莉等人簇拥着,走向宴会厅中央,去应酬其他重要的投资人和媒体大佬。我站在原地,手中香槟杯里的气泡细密地上升、破裂。
我看着他的背影。
比起七年前离开时那个清瘦甚至有些单薄的少年,如今的顾淮肩膀更宽,背脊挺直,行走间自带一种沉稳的张力。
裁剪精良的西装完美勾勒出他成熟男性的身体线条,举手投足间是从容不迫的气度。明明才二十五岁,那份冷静和沉着却远超同龄人,甚至比许多在商场沉浮多年的老手更懂得如何收敛锋芒,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我心底确实掠过一丝清晰的惊讶。
我预料到他会变化,但没料到这种变化是如此彻底,近乎脱胎换骨。那个在她面前只会隐忍、压抑、偶尔露出爪牙的少年,似乎真的死在了七年前的时光里。
就在我目光若有所思地追随着那道身影时,已被众人围在中央的顾淮,似乎正专注地听着某位大佬说话,嘴角还带着得体的浅笑。
然而,就在一个不经意的侧身角度,他的视线仿佛极其自然地、随着转动身体的需要,状似无意地扫过我所在的方向。
那一瞥,快如闪电,深不见底。
他并非真想看到什么,或许只是想确认一下,那个狠心将他放逐七年、此刻终于重逢的女人,是否会对他的蜕变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惊异或……其他什么情绪。
然而——
我几乎在他视线扫过来的同一瞬间,便已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侧过头,微微倾身,与旁边一位恰好上前搭话的某公司高管低声交谈起来。
我完全沉浸在与旁人的对话中,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重逢”从未发生,更丝毫没有留意到他那状似无意的一瞥。
顾淮脸上那完美的、营业式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硬了零点一秒。胸腔里那颗原本因期待和紧张而微微加速跳动的心脏,像是骤然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
我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七年。整整七年。他拼尽全力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打磨掉所有青涩和毛躁,将自己武装得无懈可击,或多或少……潜意识里,何尝没有一丝可笑的、想要让她刮目相看的念头?
可她呢?
她竟然如此轻易地、彻底地,将他从她的视线里抹去了。就像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一股混杂着巨大失落、不甘和某种被轻视的恼怒的情绪,像炽热的岩浆般猛地窜上心头。
烧得他喉咙发干,指尖微微发颤。他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维持住脸上那副波澜不惊的淡漠面具,才能将差点失控的视线从那个女人冷漠的侧影上强行撕开。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借着举杯饮酒的动作掩饰瞬间的失态,指尖用力到几乎要将冰凉的水晶杯脚捏碎。
好,很好。
苏宿烟,你果然……从始至终,都是如此。
他心底冷笑,那点因重逢而掀起的、不该有的波澜,迅速被更冰冷的恨意和某种偏执的决心所覆盖。
他重新投入到与周围人的应酬中,笑容似乎比刚才更加耀眼,谈吐更加风趣,周旋得更加滴水不漏,仿佛刚才那一刻的失控从未发生。
只是那偶尔掠过眼底深处的、一丝极其隐晦的阴郁与暗火,泄露了冰山之下汹涌的暗流。
酒过三巡,宴会厅里的气氛越发喧闹热烈。不少人已是酒意上头,说话声也大了几分。
那位先前还妙语连珠的女制片人刘莉,此刻显然已经喝多了。她端着酒杯,脚步有些虚浮地晃到顾淮身边,大着舌头,手指不太稳地指向宴客厅另一侧略显安静的角落:
“顾、顾先生……嗝……你看那边……你姐姐,苏总她……好像喝多了些?”她挤挤眼,带着醉醺醺的“好意”,“要不……你过去看看?”
顾淮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我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丝绒沙发上,微微向后靠着,闭着眼,指尖按着太阳穴。
我面前的水晶茶几上放着一只几乎空了的红酒杯。
灯光下,我的脸颊泛着不同寻常的红晕,眉心微蹙,即使闭目休息,那身段和侧影依旧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感,但确实……透出了几分罕见的疲态和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