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刺客对他衣着的描述中,”红头罩直起身,顺便呼噜了一把无能狂怒的红罗宾,“我们可以判断出他还算一个比较体面的人物。就让我们祈祷他是一个体面的哥谭市民吧,至少他明面上的身份应该是。”
圣殿骑士总是拥有“明面上的身份”和“暗地里的身份”,而在哥谭,这样的人一点也不少见。比起光天化日之下引爆炸弹,在鲜血和残肢中扬长而去的罪犯,他们有时候更让布鲁斯头疼。
他们才是这座城市真正的顽疾。那些面目模糊的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微笑,手中握着权力铸就的黄金锁链,玩弄着哥谭人被穿过的四肢,随心所欲地将整座城市扭曲成欲望和野心的形状。
这是哥谭无法用杀戮解决的问题,也是哥谭真正根深蒂固、盘根错杂的沉疴。即便让整个兄弟会进驻进来,将哥谭血洗一遍,这座城市也不会因此变得更好——当然,蝙蝠侠也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哥谭需要的不是更多的鲜血。
哥谭需要的是希望。
当一束罕见的阳光从云层中照下来的时候,布鲁斯的注意力按捺不住地飘走了。这位从不管事的韦恩董事长视线游离,漂亮的蓝眼睛渴望地瞧着哥谭难得一见的阳光,仿佛董事会把他禁锢在这个办公室里是多么残忍的折磨一般。
“…韦恩先生,”董事会成员锲而不舍地喊他,“韦恩先生?”
“哦,抱歉,”布鲁斯勉强回神,“已经结束了吗?”
他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动作快得让人怀疑布鲁斯韦恩身下那张全会议室、乃至全公司最舒适的老板椅是不是会咬人。被他抛在身后的董事会成员眉毛一跳,试图用今天的议题唤回董事长哪怕一丁点的注意力,但只得到和会议开头一模一样的回复。
“不,不要阿布斯泰戈。”在走出会议室之前,布鲁斯信口丢下最后一句话,“他们的游戏做得太慢了。”
就因为这个?会议室里的董事会成员面面相觑。在他们交换的目光中,总裁卢修斯故作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寒暄几句后同样起身离席,跟上了已经离开的布鲁斯。
“我还以为你对阿布斯泰戈感兴趣。”卢修斯说。
“我确实对他们感兴趣,”布鲁斯承认,“但那是以另一种方式。小心点,卢修斯,他们和哥谭的其他企业没什么两样。”
“就像科波特一样?”
他们路过秘书室。助理起身问候,布鲁斯收住话语,回以轻佻的微笑。那双多情的蓝眼睛里含着醉人的光泽,即便总是不得不执行上司莫名其妙命令的助理们,也会承认布鲁斯韦恩实在拥有过于优雅美丽的皮囊。
等到他们走进电梯里,隔绝开外人的视线,这位以浪荡著名的哥谭花花公子才飞速变脸。
“就像科波特一样。”哥谭骑士沉声说,“但远远比他的家族影响范围更大,也更致命。”
年轻的圣殿骑士,雷欧波德米切尔,对这前半句话很了解。
他知道阿布斯泰戈开到世界各地的分公司,也知道借由此事,圣殿骑士遍布世界各地的影响力。他曾经认为那是为了维护圣殿骑士的“统治”,是为了建造秩序的一部分…他曾经为圣殿骑士的身份而自豪。
直到他亲眼见到曾经的朋友踩着鲜血离去。直到他收到那封匿名邮件,将触目惊心的罪证捅到他眼前。
邮件附注,“这还不是全部。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如果你敢知道更多,就‘独自’来见我。”
雷欧波德当然清楚自己不该赴约。他不该听信这封莫名其妙的邮件,不该罔顾自己的安危独自赴约;当然,更糟糕的是,他不应该这样轻易地被那可能是伪造的罪证打动,对圣殿骑士的理念——他曾经坚信无比,并为之自豪的理解之父——产生怀疑。
他不该去的。
假如他没有认出那个地点的话。
雷欧波德下意识地摩挲着屏幕上显示的地址,他曾经无数次和同学、和舍友在那里讨论过小组作业,无数次在咖啡和巧克力的醇香中点击鼠标和键盘,在递送的书籍和马克杯中擦过彼此的肩膀和手指。
他真的不该去的。
“理解之父啊,”圣殿骑士闭眼喃喃,“请指引我。”
“您说什么?”侍应生问。
“照旧,”雷欧波德重新睁开眼,“谢谢。”
侍应生照旧记下一杯摩卡和一杯黑咖啡。雷欧波德望向落地窗,面有忧色。形形色色的学生从那里走过,肩上披着夕阳的色彩;雷欧波德不由得想到,如果埃利奥没有加入刺客,也许,他们仍然是这些打打闹闹的学生中再普通不过的两个。
一阵风轻轻刮过。当雷欧波德反应过来的时候,卡座里已经多出一个熟悉的同伴。戴着兜帽的埃利奥坐在那里,拎起他面前那杯黑咖啡喝了一口。
“你来了。”雷欧波德轻声说。
“我还以为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埃利奥放下咖啡,“说实话,我有点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而且就像你要求的那样,没带任何人。”雷欧波德摊开手,“我告诉我父亲,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读书讨论会,没必要带保镖。”
刺客的兜帽下,圣殿骑士所熟悉的嘴唇有一瞬间扬起了嘲讽的微笑。但很快,那抹微笑淡去了。
“读书讨论会,是啊。”刺客掏出了更多的资料,推到桌上,“请看这个,年轻的米切尔少爷。”
雷欧波德沉默许久。日光倾斜,从他的蓝眼睛里坠落。直到他们桌上的咖啡冷透,他也没有开口。显而易见地,他困惑着,挣扎着,握着纸页的手爆出颤抖的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