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和孩子们猜测的差不多。两辆车从唐人街的方向过来,一边互相追逐着,一边“砰砰砰”,好像它们引起的注意力还不够多似的。店里的食客没有一个钻出去多管闲事的,蹲在桌子底下躲了一阵,很快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轰”;枪声逐渐稀疏,车也嘎吱一下停了,轮胎在柏油路上滑出老大一声响。有大胆的食客(史密斯怀疑那就是他自己)探出脑袋往外看了看,有人正从着火的车内往外拽人,拖进了另一辆车的后备箱里。
“然后,”食客费力地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瞟了一眼提姆面前的纸巾。后者眼尖地注意到了这一点,顺手递了过去;食客冲他笑了笑,拿起纸巾擦了擦嘴,“那辆车就开走了。”
“谢谢你,先生。”提姆说。他看了一眼埃利奥,意思是“和我们的猜想差不多”,但后者没接到他的眼神,正面露沉思地把玩着桌上的马克杯。
“你是这家店的常客吗,先生?”埃利奥学着提姆礼貌的语气问,“我们刚才听到你说玻璃墙‘又’碎了。”
食客正准备起身离开,闻言奇怪地看了一下史密斯,但这个奇异组合中唯一的成年人没有流露出任何阻止的意图。于是食客挠了挠头,索性好事做到底,“对,但这附近的店总会时不时地被破坏几下,你们懂吧?治安问题。”
“我知道,”埃利奥说,“总会有人搞点破坏,要么是喝醉了,要么是嗑多了,甚至还有神智清醒的。但从外面闯进来的车在店门□□炸总不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吧,”他往外指了指,“整面玻璃都碎了,真糟糕。如果这种事经常发生,我简直不敢想象这家店一个月要关门几次!”
“我也不敢想象,孩子,”端着咖啡路过他们的老板插话,“有个警官告诉我,车被撞翻后爆炸其实是很小概率的事情!我在这儿做了这么久的生意,也只见到过两三回这种事,幸好我攒着钱买了韦恩保险……”
她讲了几句保险的事情,埃利奥耐心地等待着,手里把玩马克杯的动作却没忍住加快了。终于等到她讲完保险有多管用之后,埃利奥才找到机会问,“所以上一次发生这种事是什么时候?”
“哦,我记不清了,”老板空出一只手刮了刮头发,思考了一会儿,“大概七八年前吧。”
“你还记得关于那场车祸的事情吗?”
埃利奥问。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向老板的方向靠了过去,眼睛闪着期待的亮光。老板有些疑惑地瞧着他的反应,但因为他年龄太小,只当是孩子的好奇心,仔细回忆了一下,“也许我还记得一点……”
但就在这时,隔壁桌叫了起来,问他们的咖啡怎么还没到。老板的回忆一下子被打断了,冲他们笑了笑,很快赶过去。埃利奥下意识地探出了卡座,想要伸手拽住老板的围裙,但被提姆一把扯了回来。
“她现在不会回答你的,”提姆扯住他,“别着急!”
“我怎么能不着急!”埃利奥甩开他的手,“那是我的父母,又不是你的!”
提姆一愣,手上力道一松,埃利奥差点就像一颗炮弹那样弹了出去。但一股更沉稳的力量按住了他的肩膀,让他倒在了卡座里。埃利奥猛地抬起头,在看到是史密斯的时候,满眼的急切顿时变成难以置信。
这些都发生在一瞬间。
史密斯按着埃利奥的肩膀,从他的绿眼睛里流淌出某种温柔怜悯的情绪;但当那情绪水滴一般落进埃利奥的眼里时,很快被男孩快要喷发出来的急切和怒火烧得一干二净。埃利奥坐在那里,攥紧了拳头,看起来就要跳起来了,很显然史密斯试图安抚他的动作反而进一步地激怒了他。
桌上,刚被埃利奥丢下的马克杯咕噜咕噜地滚动着,眼看着就要掉下边缘,但没有人注意到它。
提姆也没有。或者说,没完全注意到它。他有一只手伸了过去,下意识地想凭借手感捞住它,但没有看向它。他正看着史密斯和埃利奥,这个在场唯一和两起车祸没有一点关系的小侦探目睹了这飞快的一切变化,表情正从惊讶过渡向思考;他思考的速度非常快,男孩很快又向一大一小伸出手,似乎想要阻止他们进入一场纷争。
马克杯滚动着。史密斯纹丝不动,埃利奥正要说话,提姆正在伸手;眼看着它就要摔到地上,第四只手忽然接住了它。
“所以,你是当年的那个遗孤。”食客说。
一片寂静。在三人组有志一同的目光中,被他们忽视已久的食客重新坐进卡座里,叫了一杯咖啡。
“那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回忆着说。
“八年前。”史密斯说。
他松开了按住埃利奥肩膀的手,改成了揽住他。男孩也没有再乱动,一句话也没有说,但他瞪大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坐在他们对面的食客,流露出迫切的渴望。在即将来临的真相面前,他忐忑地期待着,手指也不受控制地变凉,在桌面下抓紧了自己的裤腿。
另一只更小的、但更温暖的手在桌面下盖住了他的手背。埃利奥愣了一下,转过头去。那是提姆的手。
“你当时也在这里吗?”提姆没有看埃利奥。就像是他没有注意到埃利奥的紧张情绪一样,他一本正经地对食客提问,“就像今天发生的事情一样,你坐在这个位置上,见证了那起车祸的全过程?”
“对,孩子。”食客喝了口咖啡,慢慢地回答,“那是个难得的晴天,没有一滴雨水…我当时就坐在这儿,吃着我的鸡肉三明治。当警车欧呜欧呜地从那边一路叫过来的时候,我正好抬起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