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阁

第六十三回（第1页）

时间在顾清淮一声惨过一声的哀嚎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破水之后，那坠胀撕裂之感愈发鲜明剧烈，仿佛有千斤重石卡在盆骨之间，欲出不得，身下如同被无形的巨斧一次次劈砍撕裂，痛得神魂都要离体。

初产的顾清淮哪里懂得何时该用力，何时该缓息。他只觉得那痛楚排山倒海，无处可逃，只能凭着本能，在那剧痛顶峰时胡乱地，拼尽全力地向下挣扎用力，试图将那折磨他的根源推出体外。

然而产道并未完全打开，他这般胡乱的，耗尽元气的用力，大多做了无用功，反而急剧消耗着他本就因连日折磨而所剩无几的体力。

“呃啊——！出……出来……为什么还不出来……”他绝望地哭喊着，声音早已嘶哑得不成样子，汗水与泪水模糊了整张脸，额角脖颈青筋暴起，浑身肌肉绷紧如铁，身体因持续的巨大消耗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先前为了挣脱锁链，袭击陆参商而爆发的力气早已荡然无存，此刻的他，虚弱得连抬起手指都困难。

那孩子却似被什么卡住，任凭他如何努力，除了带来更深刻的痛苦与更多涌出的鲜血，竟再无进展。产口似乎开了一些，却又远远不够。

陆参商起初还强自镇定，按照医书所载，试图引导他呼吸，用力。可此时的顾清淮哪里还听得进这些。极致的痛苦早已剥夺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思考能力，只剩下动物般的哀鸣与挣扎。

渐渐地，陆参商也察觉出不对。时间拖得太久了。羊水早已破裂，血色却愈发浓重，顾清淮的叫声也从高亢变得断续无力，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不祥的灰败，唇色更是紫绀。

她心中蓦地一沉，上前再次仔细查看，指腹触及那绷紧如石的腹壁，感受着那每次宫缩时异常强烈的，却似乎总差着临门一脚的推力，顾清淮用力如此凶猛，却进展缓慢，且他痛楚异常，一个可怕的念头骤然划过脑海：

胎位不正。

是了，之前的颠簸撞击，方才他那番激烈的反抗挣扎……都可能导致了胎位变化，并非只是寻常的产程缓慢。

冷汗瞬间浸透了陆参商的后背。她虽通医理，于产科一道却毕竟经验浅薄，更别提处理这等凶险的难产。此刻方寸大乱，方才那点强装的冷静彻底崩塌，脸色也跟着白了几分。

“顾清淮，你听着，不能再胡乱用力了！”她抓住他湿冷颤抖的手，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惶，“孩子位置可能不对！你省些力气，不能再这样生了！”

顾清淮早已陷入半昏迷状态，眼神涣散，对她的话毫无反应，只在宫缩袭来时无意识地，绝望地抽搐着向下用力，这徒劳的努力都只会让那卡住的孩儿处境更危险，也让他自身的生命力更快流逝。

“呃……嗬……”他的呻吟变得微弱而破碎，如同破旧的风箱，喘息声中带着不祥的嘶声。身下的血染红了粗糙的地面，形成一滩不断扩大的暗红。

陆参商看着他气息奄奄的模样，看着他依旧高耸却不再剧烈起伏，反而显得有些僵硬的腹部，一股巨大的恐慌终于彻底攫住了她。再这样下去，怕是真要一尸两命。

她错了。

他之前的痛苦不是演戏，他现在的濒死挣扎更不是。

他是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她猛地站起身，环顾这间阴暗简陋的囚室，除了那盆早已凉透的水和一块布巾，再无它物。无人可求助，无药可用，甚至连一把能用来尝试调整胎位的利器都没有。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