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霜眉头紧锁:“不对。同样的品种,同样的生长环境,不该有如此悬殊的差异,这其中必有蹊跷。”
程掌院满脸困惑:“还有问题?不是已经挖出铜盒了吗?”
“是挖出了铜盒,但理由不够充分。”若说有人为阻止移栽不惜杀人,耿暨埋铜盒的罪过与之相比简直微不足道,他没必要铤而走险。
霍元晦会意:“你是说树下还藏着其他东西?”
她摩挲着下巴,想起酒师父曾说过的一句戏言,倏地抬头。
“不错,恐怕得把这棵石榴树连根挖起。”裴霜指向眼前的树木,枝头的石榴比前几日更加鲜红了。
霍元晦斩钉截铁:“那就,挖吧。”
程掌院还想劝阻:“霍通判,这……”
霍元晦大手一挥,不容置疑:“有什么后果,我一力承担!”
裴霜粲然一笑,兴冲冲地准备大干一场。这活儿一个人可干不来,她当即回衙门召来方扬、曹虎相助。几个热心的工人见状,也主动加入挖树的行列。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又向下挖了一尺有余。当石榴树的根系完全暴露时,一个工人吓得扔掉了铁锹。
盘根错节的树根间,赫然缠绕着一具森森白骨,根须与骸骨早已纠缠难分。
裴霜拄着铁锹,目光幽深。这才是幕后之人真正想要掩盖的秘密。
挖出骸骨的消息如同平地惊雷,不仅在北乡书院掀起轩然大波,更震动了整个通州城。
这已非意外二字可以搪塞,明晃晃就是谋杀。
事态重大,连段展源都坐不住了,与薛迈一同亲临北乡书院。
众人赶到时,裴霜正指挥衙役小心翼翼地起出骸骨。
“裴捕快,”段展源难掩惊诧,“你是如何断定树下埋有尸骨的?”
裴霜指向那排石榴树:“大人请看,这一排树木中,这棵与相邻两棵明显比其他茂盛,尤以第四棵为甚。既然地表环境无异,差异必在地下。”她顿了顿,“而尸体,恰是树木最好的养料。”
“尸体……能作肥料?”段展源面露惊疑,此观点闻所未闻。
裴霜不便详述,只简单解释道:“其实细心观察便会发现,乱葬岗周边的树木往往格外葱郁,就如家中茅厕旁的草木也总比别处茂盛。”
段展源勉强听懂了,薛迈似懂非懂点头,但望向裴霜的眼神已不似初见时那般轻蔑。
尸骨被妥善运回衙门殓房。裴霜穿戴齐整开始验尸,由于尸体已完全白骨化,除却泥土的腥气,倒没有其他难闻气味。
段展源与薛迈也前来旁观,霍元晦则在一旁执笔记录。
“死者男性,应当已去世五年以上,更精确的时间难以判断。”裴霜解释道。毕
竟只剩骨骼,能获取的信息实在有限。
“头骨发育完全,骨缝闭合,眼眶骨无明显凹陷,死亡时年龄约在三十五至四十岁之间。”她自上而下仔细检查,“部分牙齿脱落,但无法确定是生前还是死后所致。”
当检查到胸部时,她指着第三与第四根肋骨间的划痕道:“致命伤在此,有明显利器刺入的痕迹。”
裴霜轻抚肋骨上的伤痕,发现两侧均有损伤。她伸出两指比划着凶器刺入的角度:“伤口较宽,两侧皆有,凶器可能是剪刀。从角度判断,凶手身高应略高于死者。”
“右手小指指骨缺失。”
霍元晦提出疑问:“可是起尸时不慎遗失?”
她摇头,指着断指出的截面道:“截面有增生迹象,且颜色较深,应是生前旧伤。中指骨节微有变形,显示死者常年执笔。”
段展源惊叹不已:“仅凭骸骨竟能看出这么多?”他办案多年,深知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老仵作也未必有此能耐。
薛迈却冷哼道:“也不知是否准确,可别是信口胡说!”
裴霜一边摘面巾手套,一边往薛迈身边走,她才验过尸,身上有脏污,薛迈不由得连连后退。
裴霜见达到了惊吓的目的,转身去洗手,铜盆里泡了霍元晦早就准备好的生姜喝白术。
“准不准的,您尽管查一查北乡书院八年间,有没有失踪过一位,身高七尺,右手小指缺失,体型微胖,年龄三十五到四十的一位夫子。”她用布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上的水珠,嘴角噙着得意的笑。
这般嚣张的态度让薛迈愈发气恼。他刚要发作,段展源适时开口:“薛州判还不去查?”
“是,下官这就去。”薛迈强压怒火,悻悻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