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嫌我唠叨。最近你的灵识不要动,也不要带你徒弟下山。好好呆在遏月府休息,等我明日带人上来,开阵补元。”
江泫心知,重月之所以让他不要带宿淮双下山,是因为猜到夔听盯上了他。今夜必然会有人去确认苍梧山下的封印,届时知情者都会知晓,夔听的躯体消弭,一部分神魂挣脱了封印。
让他们得知这消息,也不知是好是坏。
夔听栖居在渊谷少谷主的身体里,然而稍稍一想,便有一种合理的怀疑:渊谷是夔听在险些成为它坟冢的赤后之上建立的。再者夔听盯上宿淮双的原因,江泫仔细思索之后,认为只有两种可能性。
其一,夔听在找容器。
其二,宿淮双的眼睛,对它有威胁。
二者选一,或者二者皆有。毕竟,从来没有哪双眼睛是能透过实体看到妖神的神魂的,也不会有哪双眼睛只是看见夔听的神魂就会给主人的身体带来如此大的伤害。它们之间似乎天生相斥,其中似乎又潜藏别样的机缘。
他对风氏的瞳术知之甚少,尚不得解,但既已事发,此后必然需要警惕。
然而还有一个问题。
——“不用灵识,如何将他元神找齐?”
重月道:“我让天陵帮忙。”
江泫默然片刻,道:“我可以。”
重月似乎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眉尖皱起,用罕有的严肃语气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灵识的状况?”
江泫道:“我知……”
“你不知道。”重月道,“你不仅不知道,你还想用。”
江泫:“……”
他被刺得有点哑口无言。
疼吗?
自然是疼的。
能补好吗?
未知数。
寻常修士灵识生于灵台,若受损受污染,运转心诀、服食丹药,再去灵气丰沛的地方呆个三年五载,或许能自愈。但江泫没有灵台,灵力储藏于元神之中,一旦受损,修补便成了天方夜谭。
但他实力不弱,削下来的也不多,想着或许不补也没关系。然而重月一听,气得扭头就走了。
走了一半,她又折回来道:“让玉危带些炎星符上来吧。他很畏寒,但山浮梅殿不方便起阵,让他暂时留在这里。”
江泫一愣,待重月走了之后,俯身伸手向宿淮双面上一探。果然,冷得像冰。在姑胥城主府井下的时候也是,脸和手,没有一处是热的。
仔细一想他每日似乎总会在身上多加一见里衣,习剑前脱去外袍时,能看见一截雪白的领口。一个畏寒的人在终年覆雪的净玄峰上呆了这么久,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发现。
他怔怔地看了宿淮双班半晌,抬掌覆住了自己弟子冰凉的手。
第二日,重月带着天陵和她的亲传弟子上了遏月府。亲传弟子年芳三百一十岁,容色甚美、端方沉稳,带着起阵需要用的材料,入了遏月府、拜过江泫与天陵后,动作利落地与重月一同着手布置。
天陵的视线在宿淮双和江泫身上走了一个来回,看上去快气炸了。
他对江泫冷声道:“你去休息。”
江泫的视线扎在宿淮双身上,没有说话。
天陵道:“伏宵!”
江泫于是将视线转向他,冷淡之中带着些许茫然,似乎不懂他为何这么大的火气。
天陵被他一盯,气得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将怒火稍微压下去一些,他开始说重月昨天想说而没有说的话:“谁让你削自己灵识的?”
江泫道:“事出突然。”
天陵道:“那也不是理由!”
他是真的生气,一团火窝在心里。舍不得对江泫发,又不能对宿淮双发,就坐去床尾生闷气。重月的弟子何曾见过大名鼎鼎的冷肃仙人天陵君这等做派,眼观鼻鼻观心自己忙自己的事,丝毫不敢开口说话。
天陵坐在床尾生气,气着气着仿佛又想起了伤心事,还是顶顶伤心的大事,频频转过脸来看江泫,眉眼都低垂着,周身气氛委顿,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江泫伸手帮宿淮双掖好了被子,转头耐心地问道:“怎么了?”
天陵不说话。好一会儿,他才真正消了气,忧心忡忡的目光落到江泫身上,轻声道:“……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