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只能吃一盏。”车夫递上新鲜的糖霜山楂,接着上路。
酸甜的红山楂裹层糖衣,当解馋的零嘴正好。解了嘴馋,又接着拿书背。
遐暨丽正门,凑巧与太子太子妃乘的轺车打个照面。想是两位问过安,这趟是出禁中的。
大妗妗①待易灵愫如亲姊妹,正想打招呼,易灵愫便听见轺车内的吵架声。
本朝皇家贵族尚娶将门之女,大妗妗是开国功勋王将军的小孙女,颇有将门风范,潇洒,泼辣。
这对夫妻是三日一吵,五日一闹。每每说要和离,结果子女都到了上学的年龄,还没离成。
欢喜冤家罢了。
易灵愫摇摇头,交代车夫直走便可。车辙刚滚起来,鞭打声便隐隐传入易灵愫耳中。
易灵愫耸耸肩,下次碰上大妗妗得好好交代,她大哥是储君,可不能用蛇鞭打他,得换个轻一点的鞭子。
辰时,易灵愫先去仁明殿问圣人安。
圣人和蔼,从不会为难她。不过今日去时,见官家也在。想来今日属双日,官家不视朝。官家在,又是一道难关。
“问爹爹嬢嬢身安。”易灵愫福了福身,给二位奉茶后,窝在黄花梨圈椅里安静坐着。
官家年近五十,体态圆润,小肚微微顶起金玉环带,除却一身龙纹圆领袍,不像天下百姓的官家,倒像是平易近人的田间老汉。旁边正襟危坐着的,是雍容华贵的圣人,正捧着建盏与官家说笑。
长辈话家常,没说让人走,易灵愫便小口呷茶。
言讫,官家拂拂袖,揶揄道:“小六,新来的夫子你可见到了?怎么样,满意否?”
这小丫头鬼灵精,说也不算愚笨,就是读书一窍不通。背首诗能费几个时辰。官家在翰林院、国子监找遍了人,甚至动过叫太傅来教的念头,怎的都觉着不行。末了想起还有蔡逯这般人物,是开国伯公的外甥,知识渊博,赶紧送到了公主府里。
堂屋里静得喘气声都显突兀。易灵愫垂首敛眸,捧着建盏,轻声推诿道:“女儿愿意。”
小娘子家,婚事向来由不得自身。蔡家与褚家比,好的可不止一星半点。何况她也记得,蔡家大哥芝兰玉树,哪处不比褚尧好?
王氏见易灵愫发愣,思忖半晌,开口安慰道:“家里人都记着你的好。”
易灵愫抿唇轻笑,点头说是。
易父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回话,稍稍松了口气。又想到自家小女还未曾与蔡学士说过话,便赶忙催她与蔡学士多碰碰面。
张氏自然不知背后隐情,开口驳斥道: “怎的变得这般快?先前还说非得是褚家做亲家,如今蔡家不过递了封信,竟草率地改了婚事。”
说罢,与易发大眼瞪小眼,从他露出不耐的眸子里知道说错了话,忙闭口噎茶。
既然都说好,易发也无欲多言,找个理由就把一屋子人给打发了去。
人一走,方才还显喧闹的前堂霎时静如荒漠。易发起身,走到书房,给蔡学士回了信。
蔡学士信上说,非易二娘子不娶。易发虽不知这厮的情意从何而出,却知道机不可失,蔡家可是个香饽饽。
蔡学士是官家身边的红人,入政事堂拜相,是多少高门贵族抢着要的女婿。蔡家虽是近来崛起的大家,然前途无限,不可小觑。结为姻亲,对易蔡两大家族都好。
然叫易发当即决定要悔婚约的,不光是贪图蔡学士的权势。易家先前遭褚家拿住的把柄,眼下都被他拦截在手。
当年易发南下遇劫,是褚番海救了他。褚家清贫,易发将他引荐给枢密院长史岑青。褚番海上进,褚家才在汴京里站稳阵脚。
彼时党争还未显露锋芒,易岑两家也没闹僵。今年陇西战乱,他不过与岑青来往几封书信,便被线人给抓住所谓罪证,要告他勾结谋逆。
他无心造反,却有拢财之实,不敢公开。这事褚番海掌握住,欠他褚家人情。
褚番海说,把二娘子许配给自家大哥,这事不会再提,保准处理干净。
而今蔡学士信上言,他已销毁全部书信,又对褚家施了压,叫他放宽心。
蔡学士惹不得,蔡学士的师傅兆相更惹不得。兆相乃三朝元老,只蔡学士一位爱徒。何况蔡学士深得官家信任,官场之间,哪个不长眼的腌臜种敢跟蔡学士抢人。
蔡学士家里清净,还未曾娶妻,也不曾有妾。宝玉在前,哪里还顾得上褚家那小子。
这桩婚事,能成就成,不能成,就算拼了老命也要成。易发还想再往上走几步,易家也不该止步于此。
“一封给褚家,一封给蔡学士。”易发把信递给宅老,顿觉头疼,转身就往张氏房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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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
易灵愫刚跨过门槛,就见秀云急急忙忙地拿信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