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犯从一瓯花簇里,挑出一朵最嫩的花,轻轻揿在易灵愫鬓边。
“婆子不会怨您的,您肯去瞧瞧她,她的精气神立马能提上去几分。”
比及踅至小院,苦涩的药气扑鼻而来。
易灵愫紧紧掐着帕,被呛得直咳,板直的腰越咳越弯,差一根弦就能切断。
“药汤的味儿这么重么,人还没喝,估计就被呛得不轻。”
女使本来堆在药炉旁,手里攥着青篦扇,细细的火花四处乱窜。瞧见易灵愫身影近了,忙把扇反一面,簇在她身旁扇风。
“公主,您没事罢?”
易灵愫睃一圈眼,这几位不是平日在她跟前伺候的那波人。面不甚熟,也不算生。想及是原先在禅婆子身边伺候的人,现下调在麦婆子身边供养。
“我来看看麦婆子,药汤我给她端过去就行。”
说罢便将人稀里糊涂地赶走,端着托盘进屋。
屋里药气冲天,易灵愫甚至觉着,眼里火辣辣的,辣得几欲要眯成一条缝。
麦婆子半躺在床上,一根木簪挽着发,脸色苍白。她刚挣扎着坐起来,以为是外面的女使端药来了,谁知来人竟是她心心念念的公主。
“哎唷,哎唷,您怎么来了。”
易灵愫忙挥手,“别动,躺着就好。“这便是慎庭新妇罢。瞧瞧,真是个美人儿。”一位穿金戴银的姨娘兀自跑到易灵愫身边,围着她绕上半圈,满是惊啧声。
“五姨娘安好。”易灵愫欠身行礼,眸子在这小屋里提溜转一圈,不欲多做停留,遂朝于氏欠身,“昨日收的份子钱这会儿都到屋里了,新妇先走一步,去屋里把钱数清楚,为郎婿存下这笔钱。”
于氏是个心疼孩儿的主儿,本是靠易灵愫给她撑腰方在养娘面前硬气,不过听见她说是为郎婿谋事,纵使再不忍心也得放人回去。
“新妇,多来看看我。”于氏话有深意,说罢便被这群姨娘群而攻之。
“夫人这话是何意?莫不是嫌我们这帮徐娘来的不勤快!”
“我进府两年有余,整日给夫人奉茶献花。一片真心,夫人都不曾叫我多来坐坐。这新妇一来,夫人就急着想赶我们这帮子人走,当真是没良心!”
易灵愫刚走了几步,听见身后一片喧哗,本不想多管,可前脚刚迈出门,后面便说着诋毁她的话。
“我劝姨娘门少操正房的心。姨娘也说,自己进府已有几年,怎么肚子里还是没动静?”易灵愫敛眸,“方才来的路上,我身边女使竟在连廊地上捡到了麋脂。偌大的府邸,不曾有半个黄门郎。难不成是有不检点的女使与汉子私会,欲想用麋脂掩盖?”
说罢,三姨娘便羞红了脸,尽是难堪。不过还是强打精神,“这麋脂可不是什么好物件。府上就只有大哥二哥两位血气方刚的好儿郎,昨日大哥成婚,二哥照顾大父,筵席将尽时才匆忙赶来,讨了杯喜酒喝便回去了。不知是哪位有心人把这脏物件丢了出去,倒是叫新妇看了笑话。”
“不止,我这女使还在假山后发现一肉苁蓉。此等淫|秽物件,竟被随意弃滞在院子里,当真是世风日下啊。”易灵愫看向躲在五姨娘身后的二姨娘,满是讥讽意。
她当易家是大户,里面的人再差也总比市井村妇来得好。不过才到府上一日,竟就发现了几桩肮脏事。
五姨娘虚荣好事,墙头草两边倒。瞧见她得于氏喜爱,便厚脸皮地往前贴。三姨娘与汉子有私情,又恐肚中有喜,便暗中使坏,想叫那糙汉子变成阉人。不曾想汉子虽粗鄙,却也不是个没心眼的。常被三姨娘欺凌,竟把状暗自告到了易灵愫眼前。
彼时易灵愫还呆在闺房里数嫁妆,听到这般有趣荒唐的事来,不禁笑出声来。
而二姨娘,如狼似虎,蔡梁喜爱六姨娘的细柳腰,便整日卧在六姨娘房里。二姨娘先前小产,身子大伤。蔡梁不往她屋里去,她又难耐,自然只能靠这些角先生度日。
至于这大姨娘四姨娘与七姨娘,素来好欺凌于氏。见人痴傻不堪,又不得蔡梁喜爱,吃穿用度,都给于氏收紧。偏偏仗着大哥二哥公务繁忙,干脆做起“假账”来,稀里糊涂地给糊弄了过去。
易灵愫是初来乍到,可也不是傻。尚在闺中时,便把姨娘外室的底细给查了个清楚。
这些姨娘外室,竟还不如她易家的张姨娘聪明。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这家舅吃蔡老的本,脑子却都分给了家里两位儿郎,什么人都敢往家里带。
易灵愫这番话算是暗自与姨娘撕破了脸皮,当然也是再明显不过的警告。
众位姨娘的腌臜事都在新妇手里存着底,这下哪位姨娘敢同人作对。话音刚落,蔡逯便从巷中走出。距易灵愫还有十步处停脚,就那般站在原地不动,静静地看着她,妄图从那双眼里看出个好歹来。
可易灵愫伪装得很好,慌乱转瞬即逝,那般错综复杂的思绪转变得很快,甚至叫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瞧见蔡逯身影的那刻,易灵愫便是一副惊喜模样,惊的是相遇匆匆,喜的是还好遇见的人是他,也好糊弄。
见易灵愫愣在原地,蔡逯有些诧异,“过来罢,你要去哪儿,我带你去。”说罢,朝易灵愫勾了勾手,叫她过去。
明明方才都给她指了方向,定是知道她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却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易灵愫心下了然,出声道好。
她小跑过去,头上的步摇一晃一晃,在蔡逯身前站定。
“你怎么来了啊?我还以为婚前都叫不到你了。”
蔡逯见她一脸明媚,回话也有几分调侃之意:“不过是来见一位故人罢了。这条巷虽是在矾楼附近,却碍着巷道狭长,岔路口七纵八横,若是不熟悉,十有八九都会绕里面去。”
说罢,牵着易灵愫的手就往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