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亦君飓风般冲了进来,立身环顾,只见院中东西两列人正默然对峙,他恰巧站在中心。
循声望去,纤纤骑在白龙鹿上,满脸喜悦。
旁边科汗淮白发飞舞,衣袂飘飘,朝他微微一笑。
再过去便是宋奕之与乔羽、蚩尤。
对面科沙度等诸多水妖将领二十余人参差站列,中间一个木面人长身而立,瞧不清他表情,但月光下那双眼睛精光四射,仿佛要穿透人心。
众水妖将领见王亦君扛着十四郎都不禁讶然失声,不由自主地瞧向那木面人。
王亦君心思极快,忖道:“难道这木面人便是什么朝阳谷的水伯天吴么?”
当下又将那无锋剑横在十四郎颈上,啧啧道:“我这乖孙子细皮嫩肉的,不知道经不经得起这一刀?”
那木面人淡然笑道:“这倒奇了,家父百年前便已登仙,犬子怎么又多了一个爷爷出来?”
王亦君心想:“你果然便是这龟孙子的老爹,那可再妙不过。”
当下哈哈笑道:“妙极妙极,难怪早上一起来便左眼乱跳,原来今日咱们要父子相认。当真是天大一桩喜事。”
言下之意,我是这个小子的爷爷,你是他老子,那我当然是你老子了。
纤纤格格而笑,蚩尤满脸愤怒的脸上也不禁突露莞尔之色。
众水妖无不怒形于色,但木面人未开口说话,谁也不敢抢上一句。
那木面人丝毫不着恼,微笑道:“是么?那倒值得大大庆贺。不知阁下扛着犬子,这般辛苦,所为何事呢?”
王亦君笑道:“不辛苦不辛苦。乖儿子,只要你立时退兵,乖乖地回到朝阳谷去,为父便将孙子送还去。要不然喀嚓一声,我少一个孙子,你少一个儿子,那岂不糟之极矣。”
水伯天吴突然喝道:“宋奕之,还不动手!”
那宋奕之突然将刀横在乔羽脖颈上。
众人大惊,王亦君喝道:“老水妖,快将乔城主放了,否则野少爷可真没耐性了!”
他一用劲,剑锋登时又进了三分,十四郎痛得大叫。
水伯天吴盯着科汗淮道:“把犬子放了,我便任由王亦君、令嫒和乔公子走出这扇大门。”
他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虽然适才言语豪壮,但实是不敢以此相赌。
况且此刻岛上尽是水族围兵,他们三个少年未必逃得出去。
科汗淮沉吟半晌,“好。既然水伯这么说,咱们便一言为定。”
隔空伸掌。水伯天吴点头道:“一言为定。”
隔空击掌为誓。
王亦君在十四郎耳边低声道:“孙子,今日暂且饶你一命。下次看见爷爷,赶紧逃得远远的罢。”
轻轻一送,将他推下树去。早有水妖涌上前将他接住。
科汗淮对三人传音入密道:“眼下蜃楼城虽被攻破,但仍有许多弟兄在外狩猎。要想夺回蜃楼城,首先便要保存实力,将失散的游侠们召集起来。咱们一起受困此处,定然凶多吉少。倒不若你们先行离去,暂时到东海古浪屿避上一避。此去古浪屿千五海里,途中多险恶。你们一定要小心。到了岛上,纤纤极为熟悉,你们先安顿下来,不必担心。我和乔城主快则十日,慢则一月也会赶到岛上与你们会合。王兄弟,我这支珊瑚笛子你先拿去,当日那首金石裂浪曲你还记得么?”
王亦君点头。
科汗淮传音道:“那便再好不过。倘若我和乔城主一月后仍未回到古浪屿,你便拿这支珊瑚笛到东面三百海里的珊瑚岛去找东海龙神,吹奏这金石裂浪曲,他定会借兵给你们。那时你可以带着龙神兵到蜃楼城附近海域寻找失散的游侠,共商复城大计。”
科汗淮从腰间取下珊瑚笛交给王亦君,拍拍王亦君与蚩尤的肩膀,传音道:“蜃楼城复城大举,就在你们肩上。不必儿女情长,务必以大局为重。只要齐心协力,重建自由之城便指日可待。”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纤纤就交给你们照顾了。多谢。”
王亦君与蚩尤齐齐点头,跃上白龙鹿的脊背。
蚩尤回头瞧了一眼父亲,见他嘴角含笑,目中满是赞许期待之色,心中悲愤、难过、担忧诸多情感一起涌将上来,险些便要哭出声来,猛地回头道:“走罢!”
王亦君抱紧纤纤,叫道:“鹿兄,走了!”
白龙鹿长嘶声中,昂首踢蹄,急电般冲出门去。
纤纤回头叫道:“爹爹!爹爹!”
泪眼朦胧中,瞧见门外水妖潮水般涌入院中,墙里断浪气旋斩冲天飞起,在夜空中划过一道眩目的光芒。
白龙鹿蹄下生风,一路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