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地体制相当复杂,你安安心心在联合国做好本职工作,干到退休回来,这边的事儿别多问多管!”
任老不肯在儿子面前透露太多,摆摆手道,“我已卷入其间无法抽身,你不要当官二代,孙辈更别当官三代,安份守己生活工作,平平淡淡才是真。”
“何朝迅至今还想着传承,跟爸的境界差远了。”任树声由衷地说。
任老严肃地说:“正因为经历得多,方知其中凶险,你在职场顶多被打压欺凌,你做生意顶多血本无归,你搞艺术顶多没有前途,那都不要紧,至少你家庭还在,你能保住性命,明白我的意思?”
“是,是,我理解爸的良苦用心了。”
任树声喟叹道。
“提到传承,我不是没想过,人总有私心的,哪能都达到那种超脱境界?”
任老接着说,“但我观察过你的性格资质,从正、经商都不行,所以安排到联合国工作,既在体制内又不在,既在国外又为华国做事,等于所有便枝城让你占了。”
“唉,让爸失望了,我就是天生庸庸碌碌一事无成的人。”
任树声惭愧地说。
“平凡也挺好,少担心思,正如汽车本身就这么大马力,非要拖超出自己动力的负载,那不是活受罪吗?”
任老出神地想了会儿,“后天陪我去京都拜访位老朋友,嗯,待会儿先联系一下,按说春节期间都有空的。”
“哪位老朋友?”任树声惊异地问道。
“聂华辉……”说到这里任老自失一笑,“按说我是他的老领导,可后来他变成我的老领导,哎,现在都退下来了也别管谁是谁的领导,起码能够坐到一块儿喝喝茶聊聊天。”
“您想通过聂华辉……”
任树声试探地问。
“我什么都不想,好久没动了,趁着腿脚迈得开到京都走走看看。”任老如斯说,即便在儿子面前都守口如瓶。
这个春节围城上下人心惶惶,说实话都过得不太好,尤其以市委副书记黄利为甚。
唯一略为心安的是,唐武功经过努力提供的那个号码发挥作用,黄利终于把纸条递了进去,只有寥寥六个字:
扛住,我想办法。
传递纸条可谓最老土的办法,但白纸黑字比托话靠得住,何况老夫老妻熟悉彼此笔迹,一眼就看得出真伪。
纸条内容也经得住审查,即便落到专案组手里也就那么回事儿,并未流露太多,当然黄利也能矢口否认。
小小纸条给予奚美莲极大安抚,因为被带到省纪委“点”上后被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信息弄懵了,甚至隐隐怀疑老公出卖了自己,所以她才显得狂躁不安。
在接下来的审讯当中,奚美莲一反常态主动将责任揽到事务所身上——为了谋利欺骗委托人,利用话术营造与法院方面沆瀣一气的假象,但事实上从未向院长、分管院长、主审法官行贿,更没有通过黄利施压。
奚美莲承认的是“企业行为”而非个人责任,在当前内地营商环境当中,企业为了生存与发展被默许打擦边球以及灰色地带操作行为,而且事实上数年来黄利的确没给区法院领导打过电话、写过条子,也从未与法院主要领导有过私下来往。
这就是领导干部直系亲属经商最难界定的范畴问题。
普通老百姓觉得黄利肯定当面跟法院院长说“请关照美莲的业务”,实际官场法则却是,黄利平时根本不闻不问,可法院院长真不关照奚美莲的业务,所有案件秉公办理,马上枕边风一吹,就将院长贬黜到边缘部门去了。
因此无论哪个法院院长都清楚应该怎么做,试想这种心领神会的官场潜规则如何甄别?
奚美莲站稳脚跟后牢牢筑起三道防线:第一自己只是法人代表,不负责具体业务,很多违规违纪行为并不知情,更谈不上参与;第二黄利没给区法院打过招呼,从不干预诉讼;第三自己绝无行贿行为。
除了第一点被万炳锋的录像、录音证实有问题外,后两点经省纪委外围调查基本属实。
潜规则就潜在这里:黄利没必要干预法院审案;奚美莲没必要向院领导行贿。
加之奚美莲到底律师出身,脑子灵活、反应机敏、逻辑性强擅长辩论,又懂得引用法律条款维护自身权利,一时间令得审讯人员一筹莫展,调查陷入僵局。
然而叶强手里还有杀手锏,即蓝京悄悄藏起来的一份材料,即举报迟茵曾为了产业园的事委托缪常青打点樊凯,樊凯觉得黄云区土地储备不够因此介绍给夏都的高桦,后来才有了用于行骗的绿茵产业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