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辉见花子一个劲向他父子巴望,便轰赶他:“去、去,我们也是刚讨完饭回来的,哪里有么事把给你?”
花子突然颤抖着声音叫道:“辉爷,是我沙……你不认得我了?”
听声音倒是耳熟,可他哪会有熟人去做花子呢?
老辉让丙夏停了手,二人走出门来,那花子哽咽起来:“辉爷,丙夏弟,你们……还冒认出来?”
丙夏这时便认出来了,他惊叫道:“小陈哥!”小陈腿一软,瘫倒在了堂屋门口。
父子将小陈搀进灶房里,丙夏说:“我去告诉礼红,小陈回来了。”
老辉止住了他:“莫让礼红看到小陈这般模样。”
老辉见小陈独自回来,且弄成这副样子,便知一定出了事。
那么英俊强壮的伢苗,变这了这等模样,不知吃了几多苦呢。
小陈狼吞虎咽吃了一大碗粥,丙夏又烧水让他洗了澡,换上了老辉的衣服,小陈这才缓过气来,也有了几分人模样。
小陈望着老辉,刚一开口,便先自落泪了:“辉爷,游击队……还有范队长……全都……”
老辉觉得晴天响起了霹雳,丙夏的心也“咚咚”乱跳。
那么多人的一支队伍,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无论如何他们也不敢相信。
老辉说:“小陈,你莫吓唬人,礼红刚生了伢儿,你可不能胡说沙!”
小陈听了这话,更加泣不成声了:“范队长……你可听到了?汤队长……她……她给你生了……”
老辉父子在小陈的哭诉中,得知了游击队惨烈悲壮的历程——
小陈告别礼红,离开老辉家,便一路潜行,追赶游击队。
经过龙平,到了黄梅县境内,听说游击队往东去了,便继续寻找。
一个月后,他到达了安徽宿松龙感湖畔。
那是一个清晨,他听到了远处的枪炮声,是从松梅岭方向传来的,想必那里正在激战。
于是,他穿苇荡,钻树丛,专找无人行走的小径赶往松梅岭。
黄昏时分,枪声停了,他猜测战斗已经结束。
夜幕降临时,他终于抵达了黄梅岭,然而,他看到了什么?
硝烟尚未散尽,眼前一片焦土,遍地是被烧焦的无法辩认的尸体,还有豺狗放着绿光的眼睛,它们正在撕咬尸体上的焦肉。
小陈只觉眼前阵阵发黑,这简直有如世界末日啊。
他顾不得骇怕,在尸堆上翻找。
他找到了未被火烧尽的大刀,上面的血迹已被烤成了焦黑色,他翻到了烧焦的挎包,里面是已被烤成炭状的干粮……
这些不正是弟兄们的东西吗?
小陈的心在往下沉,突然,他在湖汊旁,拾到了一只破布鞋,那时,他已经瘫坐在了地上。
这鞋是他送给范队长的,当然,他送的是一双。
他记得那是还江山一个老嫲娌送他的,可是他穿着挤脚,就送给了范队长,礼红还为范队长作了一副鞋垫。
小陈在鞋中掏着,真的掏出了那磨烂的鞋垫,但上面的针脚他认得,正是礼红绣上的“万”字!
小陈捧着布鞋,朝遍野尸骨高喊起来:“范队长……”
“噗啦啦”几只猫头鹰被他的喊声惊飞了。